江山大香炉口中散发出来的香氛白雾,微微有些刺眼。 殿外一人多高的八重莲铜壶滴漏滴滴答答响个不停,素日细微的声音却在此刻尤其清晰。 良久,铜莲花刷拉拉开了一瓣,在水中带起一阵涟漪,跟着轻轻晃了晃。 圣人忽幽幽叹了口气,抬手在庞牧肩膀上捏了捏,“委屈你了。” 春衫单薄,他甚至能够清晰的感觉到那里有几道凹凸不平的疤痕,再往下没多少,就是心脏之所在。 这是多少次沙场浴血奋战的证明。 此等绝世将才,如今却要…… “陛下何出此言?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庞牧的笑容中不见一丝勉强,甚至还有几分感激。 之前刚当爹那会儿,母亲突然对他说过一番话,“有一年你爹外出三年后才回来,夜里突然跟我说对不起你们哥儿俩……” 常年征战,出征的将士们归来时往往十不存一,即便活着也是聚少离多。 老庞元帅自认一辈子无愧于天地、朝廷和百姓,却唯独对不起家人,最遗憾的就是没能亲自陪着孩子长大。 但是他永远都没有弥补遗憾的机会了。 可现在庞牧有,所以他不会后悔。 圣人定定地看了他许久,千言万语最后都化为一声长叹。 “罢了。” 圣人确实言出必行,说揭过去便没有再提,只是叫人赐了座,上了各色孩童爱吃的点心,拉着庞牧闲话些家常,谈谈外头民生百态,偶尔再顶着人家亲爹的大黑脸逗逗娃娃,却也自在。 又过了会儿,却见外头一个小太监在门口传话,王公公过去附耳听了,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玩味起来。 圣人看他表情也知不是坏事,当即笑道:“莫要卖关子,什么事?” 果然就见王公公先瞄了庞牧一眼,这才语带笑意道:“才刚有人来回话,说晏捕头结案归来,想顺道接公爷和小郡王回家。” 这世间都是男人接老婆孩子回家,可到了定国公府上,偏偏就倒过来了,有趣,真是有趣。 旁人还好,倒是平安一听到“晏捕头”三个字,耳朵都竖了起来,立刻刷的望向庞牧,脆生生道:“娘!” 他隔三差五就能听见有人喊母亲“晏捕头”“晏大人”,如今已经形成条件反射,觉得自家娘亲名字就叫晏捕头、晏大人。 圣人噗嗤就笑了,本想指着庞牧说些什么,谁知也不知想到哪里,笑得越发厉害。 那爷俩和王公公都被他笑的满面茫然,完全不懂哪里好笑。 圣人自顾自乐了半天,眼泪都出来了,笑够了才对庞牧说:“他对着你喊娘,哈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朕了。” 庞牧:“……” 定国公一脸同情的看着他,心道皇帝真不是人当的,瞧瞧,这人都憋成什么样儿了?这点屁事儿都能笑半天。 “叫她进来吧,”圣人痛痛快快笑完之后心情终于彻底好了,“正好朕也听听那个案子,太后也整日念着呢。” 今年才翻过来不满三个月,京城左近竟然就出了灭门惨案,实在不算什么好兆头。太后为此日夜悬心,还特意嘱咐御膳房,案件水落石出之前自己要一直吃素念经,为天下百姓祈福。 约莫一炷香后,风尘仆仆的晏骄大踏步走了进来,利落的一掀袍子行礼,“陛下!” 她的腰杆笔直目光坚定,举止大方洒脱,若不细看时,外人只怕要以为这是谁家少年郎哩。 “不必多礼,”圣人摆摆手,“案子结了?” 晏骄趁着站起来的空隙跟庞牧和平安飞快的对了下眼,才要汇报,却突然迟疑起来。 圣人一挑眉,“来人,带定安郡王下去更衣。” 有些事情还是先不要让小孩子听见的好。 庞牧和晏骄俱都感激一笑,谁知那急着找娘的小胖子半点都不领情。 “娘,不尿,平安不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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