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几乎死于白岭,但又何其有幸,重得生于青坪。” 他向太守县令施礼,“感谢太守、县令,宽大为怀,准我一吐胸臆。也感谢焦会长,今日之言解我经年之惑——何谓正统,何谓奇技,我想,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转向众人,“更要感谢诸位,方才以票为我代言,即便罢职,严某之诺不变,择日必当开门授技。” 停顿稍顷,声量微扬,“踏入此地,非为一官半职,乃因心有所感,愿仍将此微不足道之身投于瓷行,北慰白岭瓷魂,南开青坪盛景。” 语毕环视一周,拢袖叠手,向包括衙役在内的所有人深施一礼。 庙里庙外百余人寂然无声,只有偶尔一两下压抑的哽咽。 有时候,普罗大众所追求的并不是精确到毫厘的真相,而是或坦白、或真诚、或同心的态度。这三点,严冰全部做到了。 而刚刚被他“感谢”过的太守与焦泰,竟一时无法口出恶言。 “我退出。”一个平静的声音打破缄默,“国字脸”走到严冰面前,直视着他,话却是对众人说的:“我从北疆至白岭学艺,正是久慕严郎中大名,为其才,更为其德。若非他几番上书朝廷准予公开官窑掌握的一些秘技,今日便不会有这个瓷鼎。可惜我到白岭之时,他已蒙难入狱。不料竟在此得见,幸而严郎中明珠未尘,真是苍天有眼。” “第二场比试,我买通书吏,在策论中夹入银票。”众人轰然鄙夷,官吏尴尬,严冰却面露赞赏,而他神色坦然,“原本以为我的对手必行贿赂之事,只为求一公平,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严郎中的策论我有幸拜读,见解远胜于我,三场比试,皆败于其下,心服口服。” 他转向众人,朗声道:“督陶官一职,严冰实至名归。”说罢向严冰利落地一拱手,潇洒离去。 太守肚子都要气炸了。 方掌柜起身,“曹县令,若方才投票仍作数的话,草民投给严主簿的一票不改初衷。” 此话犹如石投湖心,引起涟漪无穷。 “我也不改!” “我改投严主簿!” …… 一人接一人表态,一声接一声支持,庙里庙外争相应和,最终汇成民意的汪洋。 曹县令见时机已到,才抛出杀手锏,“朝廷近日频频颁旨‘用人之际,不拘出身,唯才是用’,太守可记得,太后刚刚擢升先前谪贬的林老将军总领兵马抗击叛军,那正是太后为我等做出的表率啊。若此时牵扯旧账不放,有违太后圣意啊!” 太守在心里直骂曹县令奸猾,明知是胡搅蛮缠,抬出太后这顶大帽子压他,偏偏不能反驳。 这场战役,太守一方寸土未剩。身为草包的他之所以能坐稳这个位子,唯一的优点就是懂得该打就打,该降就降,该拉拢就拉拢。 于是他适时制止了焦泰的乱吠,向严冰笑道:“严主簿,本官看好你哟。” 尘埃落定。 很久以后,等严冰缓过劲来,伍薇问他:“那天人五人六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严冰答得很有技巧,“真亦假来假亦真。” 然而此时,尽管堂上一番肺腑之言定江山,他却未能完全从这场重击中抽身而出。 寄虹去县衙找他,他埋首于公务;去家里找他,他抱着小白睡觉。 她倚在卧房门边,从里头小白的呼噜声中辨认他的呼吸。一长,一短,她的心也跟着一上,一下。 小夏蹑手蹑脚过来,递过纸笔,压着嗓子说:“霍掌柜,有事的话就留个信吧。” 寄虹摇摇头,直起身,冲着门里说:“我要改窑,抽空来指点一下。你不来,我不烧。” 门里没有动静。 小夏说:“等少爷醒了我会告诉他的。” “什么都不用说,听我的。” 小夏纳闷地望着寄虹离去的背影,心想,少爷睡着了呀! 第二天,严冰照常去衙门,忙得陀螺似的,小夏连半个字都说不上。忙到后晌,竟然出乎意料地提早收工了。 “备车。” 小夏赶忙套马,“回家还是去饭馆?”犹豫着要不要说起昨天的事。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