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高兴你来了。” “坐电车还是出租车回去?”他挽着英理的手,另一只手里拎起英理的手包。 “嗯?”英理现在才打开她的手机,锁屏跳出精美的人体解剖图,还未真正锁屏,一连串的信息蜂拥跳出来,一条一条“unread”在精细的肌肉线条和血管中即将引爆。 等待真正打开Line的时候,他听到她倒吸一口凉气。 “打车,去Ritz,现在,快——” 忍足侑士现在还能仔细回忆起兵荒马乱匆忙的深夜,英理把他推在酒店的房门外,她脱下她的大衣盖在衣服被撕烂的伊藤浅乃身体上,她的晚礼服裙因为踉踉跄跄的奔跑从肩头滑落,但是她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她一边安慰她的朋友,一边低声询问。 倚靠在房门外的忍足侑士断断续续只能听到。 “要报警吗?” “不要。” “他是犯罪。” “不要。” “如果你报警,我会站出来作证。” “英理——” 伊藤浅乃目光凄楚,她盯紧她,“只有你,可是只有你,远远不够。” 她向她展示她的身体,已经被搓去所有的证据,她慌不择路被羞耻和罪恶感胁迫,用大量玫瑰花香的沐浴乳擦去所有的痕迹,用她的尖锐指甲制造的伤痕掩盖强暴制造的淤青,希望回到之前干净、无瑕的自己。 “我有错吗?他是我的男友。” 英理拥紧她,嘴唇重复掀起。“当然没有错,浅乃。当然没有。” “犯罪的是他,强迫你的是他,你没有任何错。”她一遍又一遍地重申她的论断。 最后,报警了吗? 没有。 伊藤浅乃在大学考试前转校了,她飞往美国。而这起犯罪事件,最后被轻描淡写地记叙为一段浪漫关系。 一段酒后失控、男女情之所至的浪漫关系。 校园里不乏尖酸和轻薄的笑意,那一晚上消失的伊藤浅乃真是“荡妇极了”,大家一面惴惴不安一面又笑容满面地对着前来办理退学的浅乃指指点点,并将这番“荡妇”的评价转移到一直陪在浅乃的英理身上。 “瞒着我们和忍足君谈了这么久的恋爱,居然还一起同居。想来也不是处女了吧。” “真是的,都不是处女了,又有什么可以叫嚷的。” “大概是太娇气了吧。” 惴惴絮语堆积敲打在英理的耳膜上,她突然感觉到一股由内而生的悲凉。 如果进行关键词统计,英理来女校后听到最多的话语便是“添麻烦了”。她之前将此理解为日本女性的不安,大家在同一条铺设好的既有轨道上,她们想要维持这一条轨道的秩序,一切想要墨守成规的秩序,稍微有点越级、创新或者扰乱了她们的环境,“异类”的突兀便会引来如山如海的意见。 她们表达意见的方式非常的窝囊,用英理的话来说,是既不敢光明正大走到你的面前对你吐口水,来一口“婊子”,也不会在暗地里给你下绊子,因为这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冰花。 她们只会讳莫如深又处之淡然,在一个个真空的气泡里两人或多人交头接耳,当目标一旦走近她们的视线中,便立即停下呢喃低语,一张一副冷冰的脸看着你,审判你。 “大家都经历过,未来在社会上无法逃避,你能怎么办呢?现实就是如此。最合适的做法是面对公众道歉,然后卑微地说「给XX君造成麻烦了」”,哪怕这个XX君是施害的男性。 比如,“小野君大晚上居然去处理这种事情,还为此和警察沟通了这么久,小野君的心灵一定受到巨大伤害。” “忍足君真是好人,可是这样子的事情,上野为什么不自己去沟通呢,为什么还要拉着忍足君去趟浑水呢?” 英理最终发现这个号称培养精英女性的地方大多培养出的这样的人。 没有人能够理解她被无用的不安感所包围的孤独。 伊藤浅乃临走前,特意约英理出去吃一顿饭。 “我一定很让你失望吧。”她说。 英理摇头。 “没有彻底地站出来,没有彻底地与那个人渣战斗。分明我们是最理应有抗争勇气的。” 英理和浅乃均在美式教育的背景中长大,浅乃的父亲是驻美的外贸官员,从小浅乃在加州的沙滩阳光成长。两人接受相似的教育,性教育,性骚扰教育,如何应对性侵…… 浅乃即使在室内也没有摘下她的帽子。 “对不起。” “不仅是对你,更是对我自己。”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