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中,一波波劫匪在山里中搜寻着女郎的下落。在侍女带着襁褓中的婴孩离开后,女郎哆嗦着手,从袖中吃力地掏出一块拇指大小的金块吞咽了下去…… 江晚宁凄厉的哭声回荡在院中。 坐在吊篮中的郎君面容一瞬下沉,目光凌厉地朝院中一角睇去。 苏朔怎会感受不到他的情绪,忙道:“这位沙婆婆是我们那儿有名的幻士兼巫女,旁人去向她求医求祭祀求占卦什么的,是求也求不来的。更何况她在江湖上的名讳是出了名的,这么多年从未出过纰漏,是不会出事的……还望郎君莫要思虑过重。” 江愁予的视线依旧紧盯着江晚宁。 她已不哭了,只依稀地听她发出小声的哽咽。 灰青双耳小香炉里的朱砂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燃烧殆尽,缩在院子角落处的一道黑影用嘶哑的声音,唤道:“好孩子,过来……” “好孩子,过来……” 幻境中,在女郎遭遇山匪后的一切故事走向都发生了变化。那个被楚国公所残害的郎君奇迹一般地存活下来,及时来到山中解救下吞金的妻子,并且找回了襁褓中早产的女儿。一家人重新团聚在一起,生活得和乐而美满。她见到了小婴孩第一次喊爹爹娘亲,他们欣喜如狂的样子;见证了小婴孩掉下第一颗乳牙时,被爹爹扔到了屋顶……光影疾速地从眼前掠过,江晚宁看见了小婴孩长成了自己的模样。 后来她订了亲事,夫君应当是大户人家里的一名公子。 婚礼前夕,她娘亲笑着与她招手,声音听起来飘渺而空灵:“好孩子,过来……” 江晚宁抬起脚,朝着自己娘亲的方向,实则却是院中的角落处走了过去。 香炉中的朱砂燃成了一堆灰烬,彻底被风吹散。角落里窝着的一团黑布隆冬的灰黑色身影挺了挺腰,让人看清她的全貌。她的脸上堆满沟壑似的深褶,一双亮黑的眼睛与乱蓬蓬的雪白头发形成极大的反差,慈祥而密切地审视着江晚宁脸上的表情。 沙婆婆伸出手,用力握住江晚宁的。 “爹爹娘亲回来陪你这么久了,接下来的路就全靠你自己走了……你是个好孩子,是个聪明的孩子,应到明白过去的事情已经不可能挽回,就像我和你爹爹一样……爹爹娘亲是知道的,把江鹤误认作爹爹并非出自你的本意。好孩子,你仔细想想。当年娘亲死里逃生地将你生下,又派贴身侍女将你送出囹圄之地,就是想你好好活着的,而今你这般不爱惜自己,你叫为娘的要多伤心?……今后不许再自怨自艾了……你的夫君是爹爹娘亲为你择选的,你以后要好好和他过日子……” 梦境中的女人说完这些话后,便慢慢地涣散成虚无,彻底地从江晚宁的世界里消失。 仿佛是游离在外的灵魂被重新注入身体,江晚宁一时半会儿分不清现在是现实还是梦境。 身后忽然传来簌簌的踏雪声。 江晚宁的手腕被来人一握,用力地带入怀里。 “方才是在做什么?”她听到他的质问声。 江晚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面前与黑夜融为一体的老媪。 “老身不过是在办郎君嘱托给老身的事情而已。还请郎君放心,郎君拜托的事儿十有八九是能成了。”沙婆婆对上江晚宁疑惑的目光,说出早些和苏朔串供好的词儿,“老身受了郎君之托,前来为逝世之人祈福。然而老身做法事时感受到去世之人有心事未了,遂放出他们的魂魄让他们去圆满心事。就在方才,他们才安生地离开了。” 苏朔随即现身,说明这名老妪是出了名的巫女。 江晚宁红唇微张,吃惊地看着她。 她自小在夏筝的鬼神论的熏陶下成长,实则对鬼神怀有敬畏之心。现如今听他们这么一说,想都没想过她见到的一切是否是幻境,而坚定了是爹爹娘亲不放心自己,才变成了亡灵过来找自己这一说法。 爹爹娘亲的嘱托,她都明白的。 她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的。 可是、可是—— 他们竟然说江愁予是他们为自己择选的夫婿。 这怎么可能。 江晚宁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 他正蹙眉不知在和安白说些什么,有泠泠冰晶凝固在他的长睫上,一眨便融化。他仿佛察觉到了她偷偷看过来的视线,解了身上的鹤氅披在她的身上。 “回去了?” 江晚宁低垂脑袋,一时没有吭声。 江愁予性子敏感,怎会察觉不到原先在她身上存在的悲恸情绪已经消散去几分,模样也不似从前对他的抗拒了。一时之间,他心口又酸又涨,只恨自己不早些解开她的心结,让二人僵持这般久。 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