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他那双和脸膛一样黑的手上长出的是十个和灌肠一般粗的指头,真想不到长着这么不细俏的一双手的人能吃上这碗开刀救人的饭。初中的时候读汪曾祺的《陈小手》,晓芙就有了个印象,觉得好医生都该有一双“小手”。 他用那双不小也不细俏的手轻轻拧开门把,一推而入,只见办公桌后面那张转椅正背对门,上头坐的人看不着身子,只看到他俩手跟着周杰伦那永远让人不知所云的歌声一起晃动。 马主任悄悄走过去,把转椅旋了个圈—— 那上面坐着的是居然是小刘医生。他显然没缓过神来,整个人像被定格了似的,两只悬在空中的手也忘了放下来。样子特滑稽! 马主任把周杰伦拧小:“臭小子,一猜就是你!我把我办公室的钥匙给你,是怕我不在的时候,你要找些资料文献,有个去处。我是让你上这儿来耍双截棍呢?” 正说着,周杰伦已经唱到“干什么,干什么,我打开任督二脉”,马主任说:“你这是想改学中医,给人打通任督二脉;还是想转去骨科,给人治跌打损伤呢?” 门口的晓芙没忍住,“噗嗤”一下乐了。 已经从转椅上起身的小刘医生立刻白她一眼,揪耳挠头地冲马主任笑笑:“我确实是想来查资料的,放点儿音乐调剂调剂我这枯燥的医学生活。您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回来拿点儿东西。怎么?我的办公室我不能回来?” “马博,我真不是那意思,您这都在台子上站一天了,我寻思您该回去好好休息休息了!” “别油嘴滑舌的了,还不赶紧给我值班去!下不为例啊!这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影响多不好。知道是你就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跟着周杰伦一道抽疯呢!” 小刘医生巴不得一声,逃也似的出了办公室。 马主任立刻关了音乐,关了电脑,窸窸窣窣在文件柜里翻找一阵,拿出一份文件夹塞入公文包,走到门口要关灯了,才留心到桩子似的立在门口的这位,抱歉地笑笑:“小小张找我有事儿呢?进来坐会儿吧?” 被叫做“小小张”的这位让晾了一会儿,已经有点儿扫兴:“不用了。” “那边走边说。”他立马关灯关门,不知是赶时间,还是根本不懂客套。 两人一道往电梯那儿走的时候,晓芙说:“我不叫小小张,我叫晓芙,‘芙蓉’的‘芙’。” “唔。”他机械地答了一句。 她觉着她有必要解释得更明白些:“我爸爸希望我能跟周敦颐笔下的莲花一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莲花又叫‘水芙蓉’,但叫‘莲’叫‘蓉’都太俗,所以他就独独取了这个‘芙’字。” “哦,好诗,好名字。”他还是一脸的无动于衷。 “那不是诗,是散文!” 晓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说:这人怎么这么没文化呢?就这古文水平他还医学博士呢?他当年高考不考《爱莲说》啊?她爹当年费多少心血把他那文科成绩拉上去,他就这么原封不动地还给“走到世界的哪个角落,都是他恩师”的她张晓芙的爹了? 马主任看她那一脸较真的样儿,忽然问:“你爸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当年以为‘壮士未酬身先死’的下一句是‘留取丹心照汗青’?” 正犯死心眼的晓芙愣了一瞬,乐了:“没有,但他确实说过你重理轻文。”她在心里追加一句:跟我正好互补。 “是啊,当年高考,要没这数理化给我拔份儿,我这会儿八成在工地上拉板车呢!” “那你高考语文多少分?” “反正及格了。”他卖起了关子。 “可您这诗和散文都分不清,怎么及格的呀?” “你这丫头怎么跟你爸似的,一提到这些阳春白雪就得理不饶人呢?” “没有这些阳春白雪,生活就是一杯白开水。你愿意天天喝白开水啊?” “白开水有什么不好?比矿泉水还营养健康!再说就算它是散文,我说它是诗,地球还不转了?” “甭管地球转不转的,真理永远是真理!” “真理对我而言就是一个病人要来割阑尾,你不能给他把肾割了。” “你这不是真理,你这是歪理!外加对文人的藐视和偏见!”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