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沈南逸,魏北不敢说,这是我的,我要。 不敢说。不敢想。 凌晨,主卧大床凌乱不堪。对披戏服搭在床沿,点翠绒花凤挑银泡子,一具洒在地上,于黑暗中泛着莹莹微光。 魏北想起两年前,某次沈南逸应酬回家,亦是这般放纵情事。他们客厅激战上楼,沈南逸搂着魏北,要他唱戏。魏北唱得心不在焉,沈南逸就深深地嵌进去,不动了。 他捏着对方下巴,看那双眼里装着把烛火。又傲又怒又不愿。特别有意思,灼灼烧人。一张脸清清冷冷,却眉目鲜亮,很抓心。 沈南逸叫他继续唱,魏北偏不。那时两人性子来了,是可以纵容对方的。魏北不愿唱,沈南逸便在他耳边念情诗。他有意压在嗓子,或许是天性使然,反正那低音浓得有似烈酒。 烧着魏北的耳朵,烧着他不经情事的心。 既野且傲的男孩儿漂亮得一塌糊涂,那时他躺在主卧大床上,赤条条地压着黑床单、黑枕头、黑被套,像融入一副现实主义油画里。雪白的躯体,宽阔的黑布,唯有唇是红的,微露的舌尖是红的。 沈南逸披着浴袍,袒露出精壮的肌肉。他右手夹烟,左手拿书,沉而缓地念着张资平的经典选段。 他念《糜烂》时,衬得赤裸相对的两人要多糜烂有多糜烂。那些细腻描绘女人的词句,一字一字地套在魏北身上,不足为过。又念《爱之涡流》,肉欲爆棚的俗套爱情故事,竟让罗曼蒂克女青年拖着革命的尾巴。 烟雾笼在沈南逸四周,他抽完一支,魏北便起身为他点下一支。第一口烟雾呼出,似浓云般停在两人之间,几秒之后开始缓缓散去,像极了电影慢镜头。 魏北不得不承认,成年后的大部分学识修养,是从沈南逸这里汲取得到。那时沈南逸坐在床上,靠着皮质床头。而魏北仰躺,躺在他的膝盖上。 他们谈论上个世纪文艺电影的巅峰时期,三四十年代有着真正的春天,百花盛放着、绚烂着。他们也谈论文学,但魏北知识面太窄,他所能提及作者不多,于是沈南逸耐心给他讲。讲当年文学的黄金时代,如何走向没落,却好似没再迎来新生。 纯文学的东西走不进大众,甚至没几个人讲得出什么是真正的人文精神。有人为了糊口改行做编剧,有人为了名利走商界。世人以为的巅峰,原来是文艺丧钟提前敲响。 “那你要什么。”当年魏北听得入迷,仰头看着沈南逸抽烟。 男人那两片薄唇的轮廓格外性感,含着烟,似含着情人的指尖。他要什么,这问题显得单薄又好笑。他“想要什么”的年纪已过去,那些与他一起张口呼喊“我们想要什么”的人,也已缄默不言,沉默走开。 魏北始终记得,那天沈南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男人眼角的细纹很好看,似拖曳着刀锋走过岁月而留下的痕迹。 沈南逸不说话,拍了拍魏北屁股,叫他去拿书架上的《自由选择》。魏北也记得那本书是在第三排,左起第六本。由弗里德曼夫妇撰写,张琦译。魏北拿回来,又上床。沈南逸就挑了选段,让他读。 一开始不是很懂——沈南逸的藏书,魏北只能读懂部分——后来读着读着,他好像慢慢就懂了。 于是魏北不再询问沈南逸,你要什么。 这简直太可笑了。 这几年,从十九岁至今,差不离四五年。魏北总会做些梦,橙色的梦里颠沛流离,蓝色的梦里深渊似海,灰色的梦里满是药片与病历单,而黄色的梦里,是沈南逸。 刺激的,肉欲的,荷尔蒙勃发的梦里。全是沈南逸。 时至今日,魏北仍旧没能察觉沈南逸带给他的潜移默化。 好比今晚,沈南逸由着他又唱又疯地闹到半夜,同是赤条条相拥而眠,他依然不晓得那份依赖感,能够睡得安稳的踏实感,叫做习惯。 魏北从未体验过,因此不晓得。他像走于夜路抬头仰望月亮的旅人。以为自己拿东西去交换,对方就合该给他,交易而已。 魏北始终忽视着满地温柔似水的月光。 醒来时,沈南逸不在身边。被窝留有余温,魏北套上昨夜穿在里边的中衣,回自己的房间洗澡收拾。 他站在镜子前发愣,露一张干净而年轻的脸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