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陛下总让妾去同他说?在陛下心中,妾便是这样首鼠两端的人?” 段臻眉梢微挑,掠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没有分毫内容,但他已经把自己的鄙夷和不信任全给表露出来了。 许贤妃闭了闭眼,复睁开,声音平静,“陛下便不想喝一口茶么?妾这回试了三道,最后这一道,水脉翻花,妾可高兴坏了……” 段臻一抬手,那茶盏当即无声地摔落在绒毯上,滚烫的茶水刹时泼出,洇湿了好一大片。 许贤妃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愧疚伴着愁怨,悔恨搀着委屈,更多的却是某种不明其所以然的痛苦,把她整颗心都绞紧了,再绞碎了,鲜血都流干,她的脸上惨白一片。 而段臻却好像一点情绪也没有,仍自读着他的书。 许贤妃看他许久,索性转身去架上取来了那一封诏书。 “陛下是想就事论事么?”她将那帛书徐徐展开,话音已平静了下来,“妾以为高公公此法甚妙,既平衡了朝上二王和五王的势力,又堵住了悠悠众口,而况如今河北大旱,江山多事,早一日有人出来担当,也就少一日的群龙无主……” 段臻将佛经放回案上,轻手轻脚的,心情都似没有分毫的起伏,语气也很温和:“你想让小七去当这个出头椽子?你知道小七才几岁?五岁。”他慢慢地重复,“他才五岁,你就要送他去死?许临漪,朕以为你好歹会等他长大再下手。” 许贤妃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你要我说多少遍?这事跟我没关系,是高仲甫的主意。” 段臻扫她一眼,微微一笑,“据朕所知,朕的每一个儿子,都和你有关系。” 许临漪仓促地抬眼又低头,咬住了嘴唇,声音似带了哽咽:“我过去不懂事,也不怕你知道……可我终究是向着你的,阿臻。” 段臻的笑容温柔款款,“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来给高仲甫当说客?” “我不是给他当说客。”许贤妃低低地道,“我是怕你受苦。横竖不过是画个可,届时小七登基,你做了太上皇,便是……便是天下大乱,都与你没有干系了。” 她这话说得直白了,脸上反而失却了表情,一双平素总是刻意温柔着的眼睛此刻直勾勾地盯着他,底下燃着沉暗的火焰。 段臻静了片刻,抬起头,正视她的脸,“你是这样想的?” 许贤妃咬着嘴唇盯着他,点了点头。 段臻毫不避让地看着她道:“你便这样恨小七,你便这样恨素书么?” 许贤妃晃了神。 恨小七?恨素书? 原来自己刚才讲的还不够清楚? 原来自己已经在这昏暗囚牢里陪了他大半年,他竟然还是这样看待自己的? 前朝险恶,他早早禅位去太极宫或兴庆宫颐养天年有什么不好?眼看着河北就要大乱,眼看着二郎和五郎就要夺嫡,这个时候,他还强撑着坐在这御座上,做这个名目上的天子,生前无所事事,死后枉担骂名,这样他就快活了吗? 她抓着那帛书,摇着头后退了两步。 “阿臻,”她轻声唤着,段臻脸色一僵,“你总是拿自己的心思去揣测别人。你总是不相信,这世上有人真心对你好。” 段臻惨然一笑,“真心对我好的人,早已经死绝了。” 许贤妃怔怔然凝望着他,眼里泛动着辽远的水光,许久也没再多说一句话,终是转身离去了。 *** 十一月初五是诞节,圣人的四十四岁圣寿,也是淮阳王段云瑾主事以来的第一个大节庆,里里外外都要扮出一副普天同庆的隆重样子来。更何况,殷画已经代他同高仲甫商议好了,那一份内禅的诏书,很久以前就递去承香殿了。 段云瑾听闻圣人迟迟不肯画可,他也不着急,画可加玺,都不过是个流程,若当真内禅,他自己还要三辞三让呢。他只是没有料到这一切荣华富贵来得如此容易,似乎自从母妃过世,他就再没遇到过什么阻碍,一路顺风顺水,便连高仲甫都要让他几分锋芒。 这不由令他有些飘飘然。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