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入我大陈朝中为官,也有十九载了。”李衍秋说。 “回禀陛下,马上就是第二十年了。”牧旷达说。 “朕还记得十岁时初见你。”李衍秋说,“乃是在殿试上。” 牧旷达答了声是,虽已近知天命之年,脚步却依旧稳健,为李衍秋挑着灯笼。 “王山殿试时。”李衍秋说,“朕不知不觉,便想到了你。” 牧旷达微微一笑,答道:“臣还记得那年殿试,陛下在殿外头朝里看,被韩将军劝了回去。” “那天三哥骗我在御花园里头等着。”李衍秋说,“却自顾自出去打猎。还是你殿试后,陪着朕说了会儿话,答应带我出宫玩去。” 二十年前的事,一时间又依稀涌上了彼此心头。状元郎金榜题名后,谢过天恩,还教李衍秋读过半年的书。李渐鸿年少时征战在外,与他并无多大感情,牧旷达外放三年,归京后便入朝为官。 殿试的那年,正是上梓之难后,迁都至西川的第一年。 黑暗的巷中,唯独牧旷达手里的灯,照着两人前方的那么一小段路。 后来,政局便渐渐稳了下来,牧旷达更将亲妹牧锦之嫁入宫中,与李家缔结了坚不可摧的联盟战线。 “父皇临终前的那几年。”李衍秋又缓缓道,“若非你力主大局,与赵奎周旋,只怕难以善罢。” “都是当年陛下勤于政事。”牧旷达恭敬答道,“臣只是尽本分。” 那些年里,老皇帝卧病在床,脾气暴戾。大小事由赵奎与牧旷达提出,李衍秋决议,足足近十年时间,李衍秋不得不借助牧旷达的力量,与赵奎对抗。 “朕还记得。”李衍秋停下脚步,说,“惊闻征北军骤变的那年,当真是如中雷击一般。” 牧旷达答道:“如今想来,最为痛心的,便是先帝驾崩那一天。” “若朕不让他出征。”李衍秋说,“如今他就还活着,驾崩的,就是朕了。不对,应当叫‘薨’。” 牧旷达一怔,正要出口安慰,李衍秋却朝牧旷达笑笑,说:“若三哥还在世,说不得又是另一番光景。” 牧旷达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他自然明白李衍秋之言何意——他已经调查出了,杀李渐鸿的,正是自己。千错万错,那天就不该设法算计李衍秋,他对昌流君、对武独与王山,实在是太过自信了。 “回去吧。”李衍秋说,“回去过个好年。” 牧旷达只得答道:“谢陛下恩典。” “今日颇有点倦了。”李衍秋又说,“中秋后再与你一起喝杯酒,好好叙叙。” 牧旷达一边咀嚼李衍秋这话,一边恭敬将他送到巷外。外头停了两匹马,李衍秋先是翻身上马,郑彦则从后头快步追上,驾马追随李衍秋离开。 牧旷达遥望李衍秋离开,寻思良久,转身时步履蹒跚,一步步离去。 邺城,一场除夕瑞雪,预兆着又一个丰年的来临。年初一时,段岭整个人缠在武独身上,趴在他的胸膛前。武独昨夜喝醉了酒,正打着呼噜,把段岭吵醒了,打着呵欠起来。 武独的呼噜也停了,不片刻,也跟着睡眼惺忪地起来。 “多穿点!”武独皱着眉,让段岭穿齐整,又抓他回来洗脸刷牙,才准出去。 两人在门外放了开门的鞭炮,阳光万丈,小孩子们等了许久,纷纷进来给段岭与武独磕头。段岭便笑着给他们挨个发红封儿,武独则端坐厅堂上喝茶,一身黑锦武袍,袍边卷着金色麒麟边,玉带黑靴,颇有老爷的派头。 闹过新春,将士们的小孩过来讨了彩头,妇人又送年礼,足足一整日,太守府上热闹非凡。而后是费宏德回来,段岭忙以长辈之礼奉他,请他吃茶,给他行礼拜年。 孙廷暂任河间城城守,一切都安定下来了,最后是述律端过来朝段岭行礼,这一日才算完,已是黄昏了。 年初三便推行开春大计,还有的是时间。这夜,段岭却关上门,叫来了昌流君,让他交代清楚牧旷达的布置。 前来屈就,自然是要纳投名状的。段岭让昌流君一五一十,把他所知的牧旷达的家底全部交代清楚,再按下手印,才算接纳了他。 但昌流君对牧旷达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