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帝越发荒唐,甚至到了花柳巷去玩那些年纪小小的小倌,又染上一些奇奇怪怪的病,搅得整个后宫人心惶惶。 按理说,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有大臣家的小姐入宫赴宴,隆庆帝也沉迷于酒色不感兴趣。 可现在隆庆帝出现了,只能说明他对此有兴趣。 高拱可不会以为隆庆帝出现在那边是一个巧合,而据馥儿所说,皇后那个时候让她们去赏莲,也不会是巧合。 皇帝要来,皇后知道皇帝要来,还故意叫人去了莲池,却偏偏留下了谢馥一个,随后皇帝才大怒…… 到底是因为什么大怒? 高拱想想,便觉得胸膛之中有一股一股的怒意在澎湃。 只可惜,这怒意的根源,他无法对谢馥提及。 那苦涩的细流,也转而成为一种无能为力的悲哀。 高拱想起那一年,一直在会稽的女儿居然提出要带着女儿回京城看看,他高兴极了,早早就命人张罗。 可没想到,仅仅两日后,就传来新的消息,说高氏没了。 好端端的女儿,他视若珍宝的掌上明珠啊,就这么没了? 高拱气病了,在床上卧了有三日,才缓过来,派人去会稽治丧料理,不顾礼法,过了百日后便把谢馥接回。 朝堂之上一时有无数弹劾他的奏折,被当时的内阁首辅徐阶排挤,借机发挥,高拱因此被罢官离开京城。 直到隆庆三年,张居正与太监李芳合计一番之后,才向隆庆帝建议,起复了高拱。 一番沉浮下来,高拱早知自己有心无力。 他注视着谢馥的目光之中,带了难言的怜惜。谢馥的身上,有她娘的血脉,还亲眼看见高氏悬梁,又该是怎样的伤痛? 高拱不敢让谢馥知道可能的真相。 有时候,不知道才是福气吧? 皇宫本不是什么吃人的地方,只是皇宫里的人,却为着名分,权势,地位,而渐渐变成了吃人的人。 高拱也吃人。 但他不希望谢馥也吃人,或者被人吃。 弱肉强食,说来残酷,也现实,太单纯的人没办法生存,所以高拱从来不忌惮在谢馥面前谈及朝政,好叫她知道,宫中朝中的世界。但他不会让谢馥真正的涉入这个世界…… 所有的女人,都不过是斗争的工具。 他已经牺牲了一个女儿,不想再失去一个外孙女。 “馥儿……” 高拱伸出手,慈祥地抚摸着谢馥的发顶,道:“答应祖父,回头若是祖父为你挑人选,你有看得过眼的,便告诉我。我虽不能说,可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不需要有多风光,只要日后平平安安,我与你母亲,甚至是你外祖母,都会高兴……” 这话里藏着的意思,饱含着沧桑和疲惫。 谢馥虽不知高拱此言因何而起,可那种隐约的预感,却不断在她心头跳跃起伏。 她无法辜负一个这么疼自己的人。 这一刻,谢馥也不知自己心底到底是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面对着高拱慈爱的目光,她轻轻点了点头,展颜一笑:“外祖父放心,馥儿本也不喜欢那些勾心斗角,自然是外祖父说什么就是什么。” 故作轻松的谢馥,叫高拱难得地跟着笑起来。 祖孙两个终于将这个话题揭过,一起坐下来,又闲谈了许多有意思的事情。 等到谢馥瞧见高拱神色之间露出淡淡的疲惫了,她才恭敬地起身告辞。 高拱依旧着高福送谢馥出去。 一挂灯笼被高福提着,一直到了谢馥的院子前面。 鹦鹉英俊已经在打瞌睡,今天很晚了,周围的灯火零零星星的。 谢馥进屋的时候,屋内的暑气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一豆灯火被罩着,晕出一片暖黄的光,整个谢馥的屋子里,满满都是静谧与平和。 满月扶谢馥坐下,又立刻去倒了一杯热茶来,忧心不已:“瞧您回来时候的表情,真是恍恍惚惚的。这一阵,少有见姑娘您跟老大人聊到这时候的,难道出了什么事了?” 谢馥接过茶盏,饮了一口,将茶盏的底部放在自己的掌心上,感受着茶水的温度透过瓷质,传到自己的皮肤上。 这温度,像是一个烙印,仿佛能驱逐她心上的寒气。 抬眸时,映着暖黄的灯火,她眼底如黎明前的深海,即便有光亮,也照不穿那浓重而压抑的黑暗。 “没出什么事。只是在想……祖父不告诉我,自有祖父的道理,那我到底还要不要继续查下去?” 也许,真相距离自己,只有那么一层窗户纸的距离。 捅破了,一切也就明晰了。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