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卷子不能取中,他这个房考官可以直接逐出帘了! 他不吝赞美地批下“乐最难言,乐以彰德之功,能发挥明白者仅见此作”之言,将文章品读再三,又在空白处添上了几个蓝圈。 二十天的卷子判完,刘、曾二人同时向两位主考官荐上这份卷子为本房经魁:“这篇虽是北卷,考生识量气度之高却不下于南方士子,文字亦庄雅雍容,颇有可观处。诗经房中之卷虽有文采胜过此卷的,但论其见识之广、忠爱之诚,能发经义深致之处,却难有比得上他的。” 刘、曾二人与主考尹直都是科考大省江西考出来的,也算是有些同乡之谊。尹直在阁中做到三辅,日夜想着再往前上两步,正需要同乡鼎力支持,两名乡党合荐的卷子,自然要给些面子。 且这份卷子上印着“北卷”二字,北方学风远逊南方,会试时取中的名额却占了百分之三十三,竞争并不激烈,取一张、黜一张卷子实非大事。 他有意卖个人情,便痛快地点点头,将那份考卷取来搁在自己座前:“能得两位房师力荐的,自当是可录之卷,本官回去再细细批阅。” 副考官吴宽默不做声,却从案前取了那份卷子翻看,想看看其中是否有什么暗记,能让三位江西考官合力择定它。 ——实在是他被首辅万安万阁老大手笔的作弊给作出阴影来了。 因万安之孙万弘璧就参加今科会试,万阁老为了叫孙子中试,竟请旨令南北二卷各分其百分之二给中卷,使中卷取试之数每百人中得十四人。这种事都能做得出,朝廷抡才取士的威严几乎荡然无存,底下再有哪个官宦勋戚求到次辅、三辅头上的,实在是一点儿也不希罕。 吴大人抱着为国家揭除奸弊的念头翻开那份考卷,结果看到的并不是什么做了暗记的文章,而是一篇篇文字庄丽、明莹老健的八股,还有那篇警策有力的论题。 《君正莫不正》一题正是他出的,题目似易而难,难在脱陈腐气,难在敢言正君心。而这篇恰恰没从其他考生常用的“孟子三见齐王而不劝谏,以求去其邪心”之例入手,而是以一句“天下无心外之治”入题,正君心处发挥殆尽,于“仁义”之心更是论得鞭辟入里,可说是尽去陈言而意自明备。 文辞可取,立意可嘉,文中拳拳忠爱之心更是叫人激叹欣赏!这考生不只没有什么作弊之嫌,更是国家取士最该当要取的忠直君子! 吴谕德暗悔自己误会了两位房考官,也错度了这考生,重重蘸取蓝墨,在四位房师判语后批了一句充满期许的“他日格天事业吾于子拭目也,其毋负!” 他批完卷子,转手搁到案头,对尹直说:“下官方才已先看过学士容为经魁文章的这卷佳作,果然见其颇有可观处。虽为北卷,其辞气之清高、对经籍研析之专精却绝不逊于下官先前看过的几份南卷,足可见学士眼光过人。” 尹直正忙着从中卷中挑万公子那份考卷,先没心思看别的,闻言只淡淡一笑:“吴大人老于文章,眼力自然绝佳。你做副主考能力排南卷取中它,这文章岂有不好的?” 他把别的卷子都撂到一旁,先细细看过四十九份中卷,寻找万弘璧的卷子。看过之后都觉得文章不像,为怕失漏,还去各房搜了落卷——总算搜出了那篇曾得他授文章作法,词句熟悉的考卷,然后不高不低地塞到了一百一十名。 万弘璧是首辅之孙,参加这科考试本来就是万人瞩目,他若取得太高,怕是要担上物议的。何况这考卷是刚从落卷里搜出来的,几位同考官的圈点、评语历历在目,算不得什么上佳之作,实在不好提到前头。 他一个内阁大学士,简在帝心,本就是有身份的人。哪怕承了万首辅提携他入阁之恩,也不能像下面小官似的,为了巴结首辅无所不用其极,要是放得太高了,他自己的面子和文人清傲之心也过不去。 正因万弘璧的卷子叫他塞到了中试的卷子里,对别的卷子他倒判得公正了许多,大都按着房考官所荐的排卷。只是又格外有心地多搜了一阵落卷,搜出两份文字颇佳,却因考官忙乱中出错没取中的考卷,都将之高高地提到前列,作个取士公平的模样,好堵同考官们的悠悠之口。 不过看到同考官与副主考一并举荐,他自己也容为经魁的那份诗经房卷子时,真轮到他胸口发堵了。 那卷子是文辞庄丽不假,是深研经义不假,是忠爱之心不假…… 可他也太勇于直谏了! 但看策问第一题里,论“齐家之要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