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那宫殿檐角边的枯树上立了几只黑色的乌鸦,还有一只硕大的枭鸟。她心里一凛,顿时感觉很不舒服,枭专吃腐肉,经常出现外死人的地方,或者苍凉的古战场。枭是不祥的鸟,常预兆着死亡。 黑色的宫殿,铅灰色的天,凝固的冻云,枯树和乌鸦。她不知怎么,突然就想起了十多年前,她在掖庭外,第一次遇见常氏的场景。那天的天气跟今天这样相似,那会她孤独寒冻,看到一个衣着华贵,手碰暖炉的贵妇人,便怯怯地叫了她一声。那一声很低,她几乎以为是没人听见,然后她听见了,回过头来了,牵起了她的手,从此带她走去另一个世界。温暖,锦绣,富贵,绚烂。 是她那不经意的一牵手,完全改变了她的命运和人生。 而今她富贵锦绣了,她却老了病了,时间这样无情,带走她的美丽和雍容,带走她的声音和气味,最终会带走她的灵魂和生命,从这世界上永远消失。 好的坏的,净的脏的,贫穷的,富贵的,刚强的,软弱的,高贵的,卑贱的,屈服的与不屈服的……一代接一代,最终都会委于尘土。时间不会宽待任何人,老的死了,幼的长成。 她感觉很心慌。 太后此时清醒着,只是仍然躺着动不得。冯凭握着她的手,听到她口中发出微弱的低语声。冯凭有些听不清,将耳朵侧过去,轻轻问说:“太后要说什么?” 太后低低说:“怎么只有你……皇上呢……常英呢……我有话要对他们说……” 冯凭难受的胸闷。 她轻声安慰说:“皇上……有事情在忙,常英现在没在宫里,太后有什么话告诉我,回头我转告他们。” 太后说:“我不行了……” 冯凭被这两个字突然触动,眼泪倏地一下掉出来,她强作笑安慰道:“太后不要这样想,只是这一会不好,吃了药,好好休养,过些日子就好了。你这是心里越悲观,病就越不好,病都是自己多心想出来的。有什么天大的难事过不去的,千万不要再多想了。” 太后长叹说:“我活着,李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自古外戚难得好死,盛的时候是极盛,败的时候抄家问斩,满门诛尽。当年越是威风八面,下场越是凄凉,没几个能例外的……我死就死了吧,我死了,兴许他能念在旧日的情分上,留我兄弟姊妹一条活命。” 冯凭泪如雨下,强撑着笑道:“太后何出此言,皇上没有这意思,皇上不会这样的。” 太后说:“你别相信他。许多事情由不得他。他不做,有人会做,常家占据了这么多年的高位,挡了多少人的富贵道,怕是数也数不清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首辅也是一朝臣。墙倒众人推,一有机会,谁不挤破头,说那些愿不愿都是没有用的。你别当他傻,他做了这么多年皇帝,比你精的多了。他既然重用李惠,就知道会是什么结果。你这孩子才傻呢,年纪轻,单纯,不懂人心,被他耍的团团转。” 冯凭泪迷了眼,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后轻声说:“孩子,太后求你一件事。” 冯凭说:“不管太后说什么,凭儿都答应。” 太后说:“我死之后,常家是必定要败倒的了。荣华富贵不敢再奢望,只求能够保全一家性命,不要因为我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而遭受杀身之祸。我这些年如何待你你也该知道,我想将常家兄弟子侄托付给你。若是死,祈得你想办法予他们一具全尸,若是侥幸逃过大劫,盼你照顾他们,不要使他们流落街头,受穷饿之苦。我是我唯一能求你的事了。” 冯凭沉重点头,泪目说:“太后放心,只要我一日能言语能走动,但凡还有一口气不歇,必定想方设法保他们周全。” “有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太后叹息道:“太后没有儿女,把你当做亲生的女儿看待。太后庆幸当初收留了你,太后死了,还有你活着做太后的眼睛。记得要替太后多活一些。” 冯凭唏嘘不成声。 苏叱罗,围观的一众宫人也都跟着低泣起来,一时满殿都是哭声。 第131章 野心之谋 太.安五年的冬天是个多事之秋, 先是一直进展很顺利的均田之事突然遭到阻遏。好像是大坝突然决了口,声势如洪水一般涌出。许多派下去均田的官员被地方官吏民众控告贪贿,欺压百姓。民间涌起了很多怨言, 许多地方百姓和官府发生了小规模的殴斗, 弄的朝野上下人心惶惶。这年冬天天气又极其冷,接连下了一个多月的大雪, 冻死了很多牛羊。青州发生了一起上千人的叛乱,刚刚平息, 盛乐又突然地震了。 盛乐是魏国旧都, 也不是地震频发之地, 竟突然地震,拓拔叡吓的连下了三道罪己诏,又大赦了一次天下, 才平息了议论。但是各种事情仍然纷纷不断地缠上来,直至腊月二十八这日,太后薨。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