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林儿心道:那个小冯氏刚到金华宫,就这么得拓拔叡的喜欢了?韩林儿同小冯氏并不熟,只是在掖廷时,偶然看见她手脚化脓,帮她清理过病伤。 看来她是遇到贵人了。 人的际遇真是说不准,韩林儿私心里感叹了一会,转身也便走了。 雪太大,连宫殿前的丹墀都被白色覆盖了。中常侍宗爱满脸褶皱,头发花白,在两个小太监搀扶下,颤巍巍爬上殿前的汉白玉石阶。他老泪纵横地跪倒在拓拔韬的跟前:“皇上替老臣做主啊!” 金碧辉煌的大殿,而今俨然已经成了太上老君的炼丹房,殿中画朱砂像,悬满了符纸。拓拔韬身穿道袍,面前是一只冒着烟气的大丹炉。自太子离世,近两年来他老态愈加明显,脸上沟壑纵横,皱纹交错。两只眼睛呈现出浑浊的黄血丝,眼皮耷拉下来,两只眼袋肿胀下垂,脸色有种不健康的,或是纵欲过度的青白。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也是越发的情绪深沉,高深莫测,不可揣度了。 拓拔韬在一片烟雾缭绕之中睁开了眼睛:“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 宗爱叩泣道:“太孙看老臣不顺眼,要杀了老臣啊!他带了几十个人守在宣华门外,刚刚把梁得厚给打了一顿,已经打的不成人了,下次说不定就轮到老臣了。老臣这把身子骨哪里经得起这样折腾,求皇上千万救救老臣性命啊!” 拓拔韬,尽管从两年前已经不上朝了,整日潜在这宫里炼丹修道,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他不关心朝廷,实际上他和从前一样关心。他坐在这太华殿里,大臣们没人能见到他,然而这宫中任何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知道宗爱的来意,并不感到意外。 拓拔韬道:“梁得厚不长眼睛,该给他受个教训。你又不是梁得厚,你怕什么,再说,人不是也没死吗。” 宗爱急道:“臣不怕死,可是太孙如此行事,岂不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臣等若当真是有罪,自然由皇上制裁,如何让他乱动私刑,这是欺人太甚。” 拓拔韬闭着眼睛没动,抬手比了比手势。宗爱以为皇帝这是要向自己说什么悄悄话,犹犹豫豫要近了耳去准备倾听,眼睛余光却瞧见皇帝示意之下,身后侍立的宦官走了开去,他才明白过来皇帝这个动作不是对他。宗爱尴尬了一下,没有说话,等候皇帝的示下。不一会儿,那宦官又走了过来,手中捧着一个木质托盘,盘中有一个大的,圆球状的凸起之物,用黄帛盖住。宗爱年纪大了,眼睛不大好使,一时看不清是什么,只好怔怔看着,等着那宦官走近。 一只手掀开了黄帛,宗爱凑近了去,看到一颗渍了石灰的人头。 宗爱吓的噗通一声跪倒,浑身簌簌乱颤,声音尖厉大叫:“这是什么东西!谁弄进宫来的,还不快拿走!” 宗爱慌了,膝行上前,跪到拓拔韬的坐榻前恳求道:“皇上,这件事和臣没有半点关系,臣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皇上千万别信那些人的胡言啊!” 拓拔韬道:“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朕何时说过这事跟你有关系了,独孤尼献上这样东西,朕只是让你看一看,心里有个数。行了,不要再拿这些无聊的琐事来烦朕了。朕累了,你退下吧。” 宗爱心惊肉跳,隐约感觉到自己今天来的莽撞了,因此不敢再说话。 宗爱道:“那臣先告退了。” 拓拔韬淡淡道:“那个东西你也带下去吧。” 宗爱注视着那颗被宦官捧在盘中的头颅。惨白的颜色,石灰裹着血渍,像是个恶狠狠的讨债的。他有点没理解拓拔韬的命令——带下去?让我带下去?我将这玩意带哪去?忽而他又反应过来了,心猛然一声咯噔。 他连忙回了一声:“是!”撩起袍子,忍着恶心将那玩意藏进衣服里,他心慌意乱地,捧着那颗人头匆匆离开太华殿。 拓拔叡骑在马背上,在试他刚得到的一匹汗血马,一个小太监欢天喜地跑过来,到他马前同他耳语几句,拓拔叡笑起来,转头跟乌洛兰延,贺若说了。 乌洛兰延,贺若听了,也都笑起来:“这老阉货,他还有胆子去告状,真以为皇上是糊涂的吗?皇上刚立了太孙,态度这样明显,他要是识趣,就该赶紧夹着尾巴做人,别让咱们逮到把柄。” 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