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外甥——他自己都可能没有意识到——无意间——以一种更加高明的方法给这条白龙打造了一条缰绳,而白龙自己将脑袋伸进了绳索内。 林行韬不是需要驯兽师帮忙驯服的小少爷,白龙却也不是宠物。 天道与追寻天道的神祇吗……亲眼见到白龙才会有所谓天道的一点概念。 赵行懿的胸腔内涌起了红葡萄酒迟来的醇厚味道。 这股味道一下子将他带回到十几年前的那场宴会。 也是佳节之日,家里办起了宴会,请了很多人。戴着帽子的女人便突兀地抱着她的孩子走了进来。 没有人阻拦她,倒是她自己想要停下自己的脚步。 她最终走到了角落里。 渐渐有人上去打招呼,赵行懿很清楚这些人的想法,无非就是赵家的小姐不可能真的在外面带着孩子过日子,她总是要回来的,比如就在今天。 当时不过二十岁出头的赵行懿挂着对姐姐的微妙笑意,举着酒杯远远地等着她去往爸妈面前。 从帽子底下,与其他擅长察言观色的人一样,赵行懿轻而易举地就看出了姐姐的惶然与失措。 一群孩子从她的面前欢快地跑过。 她搭在自己孩子肩膀上的手微微颤抖。 赵行懿想,她肯定是忽然惊醒自己夺走了自己孩子本应该拥有的东西。她的孩子本该被那群孩子簇拥着,获得无数长辈的夸奖与疼爱,财富等东西都像糖果一样唾手可得。 这几年她或许不是不清楚,只是不愿承认,只是沉溺于自己很努力很努力的幻象里罢了。 只有逼自己重新回到这样的场景,人才能意识到差距——想来姐姐离家的那些年,离上流社会实在是太远了,远到已经忘了自己曾经生长的环境,远到和那些从没体会过的一般人一样。 她低下头,和孩子说些什么。 赵行懿等得有些无聊,从一个孩子手里抢了一枚糖果,不顾孩子“这是最后一颗了”的喊声而朝着姐姐与外甥走去。 一边走,他一边审视了一下随手抢来的糖果:好像是某个国际巧克力节上得过奖的限量品。 然后他的眼前一花。 他看到姐姐猛地抱起孩子,再拉着孩子匆匆离去。 赵行懿皱了下眉,停住脚步。 他看到当时年龄还小的林行韬茫然地回了下头。 那双不知像谁的眼睛映出了所有的浮华奢侈、言笑晏晏。 孩子还小,还没能意识到自己见到的是什么。 他会在长大的过程中忘了所看到的东西的意义,但是那些东西却不会因为他的遗忘而消失。 ——它们就像他的母亲匆忙穿过的人群一样形成不能忽视的藩篱,一点一点地阻隔掉他通往宴会中心的道路。 在很久远的以后,在他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工资而朝九晚五乃至天天加班的时候,希望他不会想起今天错过的一切。 “……他是谁?”被抢了糖果的孩子问道。 赵行懿将糖果抛还给孩子,唇角带着年轻时期特有的尚未掩饰好的残酷笑容:“王家的小子,他和你没关系。” 他看向王家的长辈和自家的长辈所在的地方,他们正在交谈着什么。 其实也好,在那颗彗星的消息传来之后,赵家也不是那么太平。 也许爸妈看出了这一点,再加上了解姐姐固执的性格,才会真的放任姐姐在外边吧。 话说,那孩子叫林行韬,中间一个行字还是自己和姐姐约好的,要是她的孩子以后跟着别的男人姓,那名字里就加个行字。 男孩突然说:“我爸刚才说,人的强大不是因为外物,而是自身强大。” 赵行懿拍拍他的肩膀:“那你们王家就去修炼自身吧。” ——那些神物的第一使用权就归赵家了。 赵行懿的礼物没能送出去,他日后要给外甥送一份更限量的礼物,就凭外甥的名字里带了一个行字。 他举着酒杯喝下了红酒。 十几年前的味道远没有现在醇厚浓烈,但依然有深沉的红色流淌进肚腹,酒比糖果令人清醒。 相隔十几年,他的舌尖升起一阵苦味。 天地忽然一片寂然。 他猛地从回忆中惊醒,发现自己的外甥正撑着下巴,淡淡地盯着他的眼睛。 像是透过他这具身躯看向其他什么东西。 这双眼睛与过去的那双重合了。 被饮下的红酒全部在胃里热烈地烧开了,他听到林行韬说:“到家了,舅舅。” 二月十号已经悄然地过去了,不是在赵行懿休息的那段时间里,而是在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中。 到家了。 二月十一号,除夕,燕京的人民大多尚未从清梦中醒来。 林行韬起身,白龙随之飞出机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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