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被罢职,不是主簿了。方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当之无愧。”不顾阻拦,仍是端端正正将礼行完。 旁侧的寄虹默默看着,这个男人,无论身居高位抑或平民庶子,无论大权在握抑或为人鱼肉,心中始终有杆称,准星是情,秤砣是义,量的是人心,翘得起尾也压得下头。 等两人上了马车,小夏驾车往窑厂去,辘辘轮声中,车内有低低的女声说:“严冰,我好……”“好”什么小夏就听不见了,后面的话像被吞下去似的。 之后的一路,两个人再没说过话。小夏以为少爷一定是太累太虚弱以致睡着了,但下车的时候,他发现霍掌柜头发有点乱,嘴唇也破了。 他把马交给工人,望着两人往后院去的背影,想,从监牢到窑厂这段路可不算近呢……少爷这么不顾身体,唉,真叫人操心哪! 忽听一声惊悸的马嘶,接着是厉声高呼,“快躲开!都躲开!” 丘成! 小夏循声望去,只见那匹马在窑厂中横冲直撞,踩碎一路瓷器,工人慌里慌张地躲避,丘成却紧追不舍,边追边喊:“马惊了!快躲开!” 那你怎么不躲啊! 小夏拔腿狂奔,穿过木棚,正截住马的去路。后头的棚里有许多刚刚完成的瓷坯,若是让马闯进来,丘成的损失就大了。 他左右看看,扯过一件出窑用的厚大衣,紧跑几步,猛地从侧面扑向马身,把大衣往马头上一兜,眼疾手快地拽住了缰绳。 眼看那匹疯马拖着小夏直往木柱子上撞,跟在后头的丘成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那马终于在小夏拼命的撕扯下刹住了脚步。 惊魂未定的工人聚拢过来,丘成训斥那个牵马的小工,“没看见窑里正点火吗?怎么能牵马直接穿过去?捅出多大篓子!” 大家伙劝了几句,便散去收拾打扫,小夏抱着大衣,平日里话痨的一个人这会却哑巴了。 丘成好久不肯跟他说话了。 丘成看一眼受气小媳妇样的小夏,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不要命了?以为自己是江湖大侠?什么都敢往上扑?” 语气十分不善,小夏却笑了,特别灿烂,“真好听,跟你唱歌一样好听。” 什么乱七八糟的!但就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丘成后头的一万字训斥冰消瓦解。就算是个冰川,遇到这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类型也被融化了。 他扭头想走,小夏说:“我虽然不是大侠,但总得试一试呀!连试都不敢,怎么知道不能成呢?” 丘成顿住脚步。这句话……是在说他?“小夏……” “哎!” 他有些难以开口,清了清嗓子给自己做个心理建设,“我对你……这么冷淡,你为什么总……”明显心理建设不到位。 但小夏听懂了。他低下头,不知为何,丘成觉得他似乎很难过,连带着自己的心也沉下去。但很快,他又抬起头,笑容一如既往的明朗,“我其实只想做你的朋友。”顿了顿,补充一句,“普通的那种,真的。” 丘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见他的脸慢慢红了,心头莫名浮起两个字,“可、爱”。 工人喊丘成看火,他应了一声,跑出两步,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唇角弯了弯,说:“真的么?” “啊?”小夏猝不及防,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走远了。真的……什么啊? 严冰洗了澡,吃了饭,当然少不了和寄虹腻歪一会,出门招呼小夏,就见他抱着一件堪称棉衣的破大衣呆呆地站在日头底下。严冰看看似火骄阳,把大衣扯出来,“你和痱子有约啊?” 严冰新租的住处在郊外,一是离窑厂近,二是现在的他一穷二白,寄虹手头也紧巴巴的,租不起贵的。她背着二十万的债务,着实喘不过气,可半个字都没跟他抱怨。 然而,交到叶墨手中的军饷,就在启程前夕突然停运。前线递来八百里加急,林老将军固守将近一年的防线,全线崩溃,朝廷唯一也是最后能与乾军抗衡的战将,死于乾王破营的当夜。 坊间开始悄然流传一首歌谣,其中一句是:“林如之后,再无长城。”最后一句是:“天之所命,乾坤易转。”歌谣不知从何处起,但从北向南传遍了大梁,点燃了早已按捺不住的星火。南方各地,一夜间硝烟四起。 青坪的盛夏,暴雨浇熄万家窑火,突如其来,三日不休,不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