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盘膝坐下,语气里带着深深的自责,“无论我怎样道歉,怎样弥补,有些事情永远无法挽回。” 碗坯和刻刀掉在地上,半边碗壁上堆砌着不成形的花纹,一看便是雕坏的。 他深深垂下头,半晌,极轻地摇了一下。她知道,他是说不怪她。 但她自己过不了自己这关。 “我常做一个梦,梦里霍记掉进窑火,烧得灰都不剩,而那把火的始作俑者,是我。每每想起,难过得夜不能寐,可我偏要再跳进这个火圈。” “有人问过我,明明可以选择坦途,为什么要走一条崎岖的路呢?为什么呢?只是不甘心罢了。不甘心就此烂成污泥,想变成瓷坯浴火重生。” 她将碗坯扶正,指尖慢慢滑过杂乱的纹路,“重回这个圈子就像雕刻一样,每一刀都很疼,但刻完最后一刀,便有化茧成蝶的可能。” 大东侧脸的线条绷得刀刻一般,“废了半边,如何成蝶?” “这个问题没人能替你回答。我只问你,你心里有玲珑吗?” 听到“玲珑”二字,他的面庞不经意便柔和下来。 寄虹微笑,“那就去拼一拼。”她将一只精致的木盒推给大东。 从木棚后绕出,不意遇上玲珑。她痴痴地站着,似乎来了有一会了。 寄虹安慰道:“给他些时间,他会想通的。” 玲珑并不那么有信心,只低声道:“谢谢你。” 木棚后的大东对着面前的瓷碗呆坐了很久,似乎在看,又似乎全没入眼。 瓷碗圆润通透,无可挑剔,必能夺魁。寄虹的心思,他懂,但这只碗这么沉,他拿不起。 他曾经是誉满青坪的“左半刀”啊,那个评瓷会上一刀登顶的传奇人物。 玲珑送走寄虹,踌躇半晌,一步一犹豫地来寻大东。她想对他说,你无需改姓,只要上台便好。 在她心中,他永远都是她的男神“左半刀”。 然而大东听不到了。玲珑绕到木棚后头时,那里只留下碗坯和刻刀。 大东走了,直到擂台开赛,再没现身。 老百姓常听戏台上“比武招亲”的桥段,“比瓷招亲”倒是新鲜得紧。开擂这日,吕家窑厂人山人海,不乏瓷行的青年才俊意图在玲珑面前一展风采。 然而挑开纱帘的她目光于千万人中飞掠而过,看见寄虹对她微笑,伍薇向她招手,唯独不见那个最最期盼的身影。 纱帘一点一点从手中滑落,遮住她灰败的容颜。 终究是赌输了。 “擂台”并不是比武场那样的方台,照吕太爷的意思清出一个小院,模仿评瓷会摆上长桌方椅,吕太爷是评判。 寄虹与伍薇挤在人群中,听着吕坷冗长无聊的开场白,伍薇环顾一周,低声问:“寄云不是说好要来助威?丘成怎地也不见人影?” 寄虹边听吕坷宣讲规则:“……请有意比擂者携瓷器移步左侧登记等候,不拘身份,五人一组……”边回答说:“我也不晓得姐姐怎么回事,不会是姐夫回来了又不让她出门吧?丘成这几日奇奇怪怪的,每天早出晚归,不知忙些什么。” 伍薇并不知玲珑与大东的纠葛,玩笑道:“丘成这小子,不会偷着烧瓷准备打擂吧?” 这时,人群后一声长唤,“曹县令到——”唤声未歇,曹县令已带着严冰含笑步入,“吕翁安好?本县听闻这桩雅事,不请自来,不妨事吧?” 吕太爷近前见礼,严冰面上应和,目光却飞快在人群中捉到寄虹,弯起嘴角,微微向她点一点头。 寄虹小小惊喜了下,有他在,必不会叫玲珑吃亏的。 吕太爷道:“曹县令莅临主持,吕家幸莫大焉,请县令上座,我等聆听垂训。” 曹县令不肯,说自己旁观即可,推来让去,终是居中而坐。吕太爷请示他的意见,挥手示意开擂。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