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是无法理解。 莫非,这位骆先生因先前他与那小姑娘的对话,而对他存下了不满? 这位先生性情古怪,仔细想来,竟是不无可能。 此时,只听内间传来骆抚的声音,说道:“茯苓,将两幅画拿出去,给他瞧瞧。” 仆人便折回内间取画,将两幅画展放在同一张几案之上。 朱希周走了过去,垂目观看。 他直接看向了张眉寿的那幅。 第一眼,便怔住了。 画纸之上,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青涩稚嫩,毫无技巧。 轮廓干净,笔力独到,寥寥几笔便将山中景致勾勒得栩栩如生,且这等画风……竟不属于他所知的任何一个派别。 所以,许有糅合借鉴,却并非是一味地仿照前人。 这需要积年累月之下,赏看品鉴名家之作的经验累积,以及不浅的天赋。 可是,他仍觉得不服。 第324章 聪明绝顶骆先生 即便对方的表现,已属罕见难得,他亦承认先前是自己轻敌了——可是,他此时自认也做到了客观公正。 朱希周的目光反复地在两幅画之间来回移动。 他当真,半点未觉得是自己输了。 朱家世代书香,底蕴深厚,他从三岁起,便开始学画,由祖父亲自教授。 三年前又拜了名满天下的书画大家付亭之为师——若论水准与技巧,他远远高出这姓张的小姑娘数倍不止。 这并不是他自夸。 所以,他究竟输在了哪里? 说来说去,他输给的,怕只是骆先生的偏见吧。 这姓张的姑娘一进来便言辞讨好骆先生,相较之下,他确实显得木讷许多。 朱希周叹了口气。 他历来是不懂讨长辈喜欢的。 小厮跟在他身边已有数年,耳濡目染之下,也略通皮毛,打眼瞧了片刻,便皱眉道:“骆先生所评怕是有失公允吧,且不说明眼人皆看得出是我家公子所画的这幅更为精细用心,只单说这位姑娘所画,哪里又有什么樵夫居所?” 骆先生莫非忘了自己出的是什么题了不成? 小厮语气不满。 江南之地本就文人倍出,他们朱家更是书香名门,素日里他跟着老太爷和公子不知见过多少大儒,对区区一个以不合群而在文坛内著称的骆抚,还当真有些瞧不上眼。 听到小厮最后一句话时,朱希周却忽地愣住了。 相较于他画中那在山间若隐若现的矮屋,张眉寿那幅画上,则只有幽深的山间小径,与茂密的山林,而连房屋一角都不见。 他画中的樵夫在砍柴,她画中的樵夫……却是挑着一担水行在小径之上,正往林深处走去。 朱希周盯着那只扁担,出神了许久。 此时,张眉寿也走了过来,瞧了瞧他画的那一幅。 且不提人品,单说一点——这位在祝又樘登基初年的殿试之上被钦点的状元郎,当真也是自幼便下了苦功的。 当然,这与其生来便得天独厚的条件与环境,亦是分不开的。 朱家这般尽力栽培引导这唯一的嫡子,他想不成才,怕都是难事。 只是,才是成了,却未学会要如何做人。 既对婉兮无意,又知婉兮对他情根深种,当初便不该同意这门亲事,既同意了,更不该连一个正妻该有的体面都不给婉兮,任由那样的一个好姑娘被磋磨得体无完肤,直至在怨愤中枯萎。 “是晚辈输了。” 朱希周终究开了口,神色有几分复杂。 他独独输在了一个“藏”字之上。 对于这个结果,他固然觉得不甘,却也只能认下。 小厮困惑又着急。 他家公子怎么会输呢? 他家公子从未输过! “公子……分明是您画得更好。” “住口。”朱希周看向他,皱眉道:“巧胜亦是胜,输了便是输了。” 张眉寿听得无声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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