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小钗搡开拦门的人,扑到寄柔腿上。 她三十有六,若在寻常人家做当家娘子,已是要做祖母的人,在博陵王府中却轻贱若尘埃。眼前这个比她小了一轮多的小娘子,才是府中最尊贵的女子。 云小钗是随波逐流的人,原是做童养媳的,在市井中养成泼辣性情,夫郎过世后,她发觉要被婆家卖掉,生生跳车逃了数里,运气极好撞上贵人。贵人要她做外室,她半推半就答应,诚然她与死去的夫郎,可那点感情能当饭吃么?她一个弱女子,得活下去。 谁知贵人命也不长,幸而她怀了孕,贵人的夫人愿意把她接到京师。 云小钗以为自己要进富贵窝,过了这几年才知道,这儿规矩森严,各个人肚肠皆有十八弯,揣着好几副面孔。她在市井里摸爬滚打二三十年的经验,在这毫无用处。 她哭诉,诉她有多久未见嫣娘。嫣娘那般小,没有娘亲哄怎么睡得着觉。 侍婢们来拉她,她撒着泼不让人靠近,但不敢碰伤赵寄柔一下。云小钗盈盈蓄泪:“县主是没了亲娘的人,何不体谅体谅妾身,体谅体谅嫣娘。” 周围人倒抽一口凉气。 赵寄柔匕首出鞘,刃长三寸九分,抵到云小钗脖颈旁。 云小钗骇然噤声。 纵是供赏玩的仕女匕,一旦出鞘,对不通武艺的人威慑极大。 “姨娘说什么?”寄柔曼声哄,“儿没听清。” 云姨娘手在颤。 “云氏,儿不好叫人某某氏。这般叫女儿家,仿佛她们都不再是人,成了一个个名号。儿记得你们所有人的名字,从哪来,因何在府。儿怜你们生下小娘子,只要合条件,就准你们探望。她们也是你们的骨肉,儿不想妹妹们被富贵迷了眼,仗着阿耶这半边的血脉,自诩尊贵,把你们的生恩全然抹消。可是,云氏,谁给你的胆子自称儿幼妹的阿娘!” “妾……” “嗯?” 云姨娘自打嘴巴:“妾糊涂,妾也是没办法。县主的要求规矩太多了,妾驽钝,怎么记得下。” 她打了三四下便停,恳切地望着寄柔:“求求县主开恩,让嫣娘回到妾身边,像王妃在世时那样。下人们都说,县主有个好外家,外家是皇商。二娘娴娘亦有靠山,舅老爷节节高升,已做到从四品太原府少尹。可其他小娘子呢,她们无依无靠,尤其嫣娘,一想到她,妾心都在疼。如县主所言,她是妾的骨肉,妾与她至亲,不会害她,妾还有好多东西教她。县主若觉妾碍眼,妾可以带嫣娘离开……” 匆匆赶来的徐张二妪大惊:“姨娘在说什么胡话!” 先博陵王十来个女人,离府的离府,亡故的亡故,留在府中十不存三。姨娘徐妪与张妪负责教剩余的姨娘们规矩,委实是清闲活计,不料出现这等差池,还叫云姨娘在县主跟前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寄柔冷冷一瞥,止住二妪伏地请罪的架势,不给她们告罪的机会。 “坐。” 二妪安静得如被扼住脖颈的鸡,并排坐到小婢们搬来的绣墩子上。 寄柔含笑看云姨娘:“姨娘的确驽钝,不过这想法有趣。不如与寄柔说说,姨娘打算带嫣娘去哪?” 说这种糊涂话,寄柔现下十分生气。 不待她答,寄柔的匕首拂过云姨娘脸蛋:“姨娘先想好再说。为什么会应王妃的要求来京师,难道忘了么?你与你先头的夫郎有个孩子,他在你婆家,你一直想他,每年都给他送东西。你舍不得他,虽然怀了嫣娘,但不愿因嫣娘远离故土。你本想生下孩子,把孩子送回来,就与长安断掉联系,可王妃答应你,只要乖乖回长安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