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声“姜二小姐”,像是早就知道姜梨会来拜访一般。不必说,这又是姬蘅的交代了。 姜梨惯来不喜欢玩弄人心的人,如姬蘅这般将所有的事情都掌握在鼓掌之间,能透彻人心的妖孽,她就更不喜欢了。因此非但没感到被人奉为座上宾的欣喜,反而有些不虞。 进了门,便又有一位漂亮的婢子来引路,姜梨见这宅院四处之内,并无装饰,黑砖白石,肃杀至极。很难想象姬蘅那般妖冶艳丽的人会住在这里,不过转念一想,却又好似很相衬。他的容貌颜色,能令肃杀里开出罂粟。倘若艳上加艳,便如十里红尘,略显轻浮。 待走到院落,远远地就见四四方方的大院落里,竟然搭起了高台,台上有人眼波流转,华衣锦饰,咿咿呀呀的正在唱戏。而台下却只有一位观众,穿着红衣的年轻人倚在长椅上,背影落落,正悠然品茶。 婢子笑道:“大人,姜二小姐来了。” 姜梨缓步上前。 姬蘅没有回头,仿佛沉迷到戏中去了,一直等到姜梨走到他面前。 “国公爷听戏听到襄阳来了。”姜梨含笑道,话里不知是不是嘲讽。 “是他们自己来的。”姬蘅满不在乎的一笑,姜梨看向戏台,便见戏台上的花旦脸上虽是抹了油彩让人分辨不清相貌,然而窈窕的身段,柔软的唱腔,一看便知,就是当初金满堂唱堂会,唱“九儿案”的那位小桃红。 金满堂怎么会到襄阳来?姜梨看了一眼台上的小桃红,她与身边的小生们唱个不停,眼角的情义却是对着姬蘅无疑。 姜梨恍然大悟,姬蘅能让金满堂在望仙楼这样的地方唱堂会,姬蘅也能捧红金满堂这个刚在燕京扎根的戏班子。对于金满堂的人来说,牢牢抱住姬蘅的大腿,比好好唱戏苦心经营来的快得多。至于那小桃红么,这样有权有势的金主,这样年轻这样好看,女孩子总是容易沦陷的。 不过……姜梨心中微哂,他们在决定靠上姬蘅这桩大树之前,大概忘了姬蘅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凡他们有打听过之前名满燕京的相思班是怎么落魄的,就不会做出这么草率的决定。 姬蘅可不是什么善心人,他狠心绝情,诡谲手辣。谁要是抱着算计他的心思,保不准最后被他算计的哭都没处哭去。 台上小桃红唱的是《剑阁闻铃》,正唱到:“正是断肠人听断肠声啊!似这般不作美的铃声,不作美的雨呀。怎当我割不断的相思,割不断的情。洒窗棂点点敲人心欲碎,摇落木声声使我梦难成。当啷啷惊魂响自檐前起,冰凉凉彻骨寒从被底生……” 姜梨看向姬蘅,道:“国公爷好似很喜欢听悲剧。” 前有《九儿案》,后有《剑阁闻铃》,都是这么凄凄惨惨的戏,姬蘅莫不是看不惯旁人好,连戏也不听好的。 “我不爱看喜剧。”姬蘅把玩着手里的折扇,笑道:“太假。” 姜梨盯着他,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姬蘅认为喜剧太假,这句话中,也能窥见出一些端倪。 他是什么样的人? 将脑海中这些胡思乱想抛走,姜梨又道:“我只是没想到,国公爷会住在叶家附近,”她带着几分玩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为我而来。” “倘若我说,我就是为你而来呢?”姬蘅反问。 姜梨一事怔住。 他唇角还挂着轻松的笑意,眼眸像是深深浅浅的琥珀,多情又薄情,比金玉珠石还要吸引人的目光,让人欲罢不能。 “那我就只能敬而远之了。”姜梨淡道。 姬蘅无声的笑起来,他以扇柄支着下巴,目光有种邪恶的天真,他道:“姜二小姐倒是深知明哲保身的道理。” “弱者求生,总是步步惊心。” “二小姐不必妄自菲薄,”他眯起眼睛,“弱者不会设下陷阱,引君入瓮。” 每每和姬蘅在一起,总是互相打机锋,这并不轻松,姜梨也很困惑。他明明本来和自己的生活完全无关,却因为一系列阴差阳错的事,屡屡被卷到一起。如今便是想避开也不行了——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 总得一步步走下去。 姜梨笑道:“说了这么久,国公爷不累吗?小桃红的嗓子千金难求,莫要辜负。” 她转的话头非常粗暴而生硬,可她的态度却自然又温和,好像自己浑然不觉。姬蘅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这才含笑的转过头,道:“说的极是。” 台上的小桃红见姬蘅总算不再和姜梨说话,转而看向她来,立刻唱的更加起劲。 姜梨瞧着只觉得好笑,都说最高明的戏子唱出好戏,自己都得入戏方能得情,可小桃红嘴里唱着戏,眼睛看的分明是姬蘅。可算是心不在焉,不过这姑娘一片芳心,只怕也要零落成泥了,因她不知道这红衣美人,惯来只做看戏之人,从来不入戏。 “可怜你香魂一缕随风散,却使我血泪千行似雨倾。恸临危,直瞪瞪的星眸咯吱吱的皓齿,战兢兢玉体惨淡淡的花容。”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