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之间, 所谓的可选之路,本来就没有。他走得越高, 我们二人离得就越远。何况我现在还是一个不可为人所知的人。当年说的那些话, 也不过是为了将他安抚下来。 公子不是愚钝之人,不会总被我糊弄着。如今再见面, 他已经明白了过来。 “公子。”我叹口气,道, “公子怕我从此又躲起来不见公子,是么?” 公子愣了愣。 “我虽身在海盐,朝中之事却知晓一二。如今虽看着一切顺遂,却已是危如累卵。”我说, “否则,子泉公子与司盐校尉怎会来吴郡整治盐政?国库连年空耗,基业已是千疮百孔。若我未料错,圣上此番派公子去会稽郡, 并非只是为了吊唁, 亦是为了试探。朝廷疲敝, 而各地诸侯富可敌国, 虽先帝以来仿效前朝行推恩之制, 却软弱无效。朝廷若想自救,唯有强行削藩。会稽王乃是诸侯之中最强之一,如今会稽王去世,乃是最好的时机。想来公子虽去吊唁,但并未带去朝廷封王世子为新王的诏令,可对?” 公子眉间的讶色终于沉凝下来。 他没有否认,唇边再度牵起一丝苦笑。 “我还是小看了你。”他说罢,却神色认真,“霓生,可我方才所言皆发自肺腑。只要你愿意,这些我皆可不去理会。” 我摇头:“就算公子不理会,他们便会放过公子么?别人不说,便说长公主与主公。他们虽允许公子离开桓府,但公子要出走,他们绝不会愿意,就算上天入地,他们也会将公子找出来。此乃其一。其二,公子就算随我离开,有朝一日天下倾覆,公子可会坐视?” 公子目光一紧,正要说话,我道:“公子且听我说完。” 我抽出一只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公子与我既心意明了,今后我便不会再躲着公子。公子熟读兵法,知晓攻防之道。凡守城者,上策乃主动出击,破敌于城外;下策才是守城,顽抗消耗,看谁撑到最后。而一旦弃城,则为溃败,连对策都算不上,唯任人宰割罢了。你我之事亦然。公子若随我一道出走,说好听些是出世隐逸,说得不好听,则恰如溃兵弃城。你我未做错一事,余生却要似做贼般避人目光,连名姓也不敢提起,这般活法,非公子之道,亦非我道。” 公子看着我,神色起了些变化。 “可你先前也在躲避。”他说。 “我先前虽躲避,但一直在寻机重拾身份。”我说,“假以时日,我仍会顶着云霓生的名姓,光明正大地回到田庄中。” 公子问:“如何重拾?” 这个问题问得甚好,轮到我苦笑:“现下我仍无主意。”停了停,我补充道,“但有了时机,我就会回去。” 公子没有问下去,目光平静而深邃。 “我会帮你。”过了会,他说。 我诧异:“如何帮?” 公子淡淡一笑,没有解释,声音低缓:“你只须等着。”说罢,却转而道,“买下你祖父田庄的那个云兰,便是你么?” 我:“……”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将此事点破,不禁哂然。 不过这虽然是我的秘密,但既然公子猜到了,我也不打算再骗他:“公子怎知晓?” “倪兰,云兰,又都是寡妇。”公子道,“我打听到你这名姓之后,便即刻想了起来。” 原来如此。我心想,太图省事也是不好,日后再要编个什么身份,须得防着遇到公子这样看似正人君子,其实一肚子鬼精的…… “这般说起来,那时在钟离县,你前面刚去诓了县府,转头便去诓我么?”公子的神色似在回忆,不紧不慢道。 我有些汗颜,忙反驳道:“我可不曾诓公子,那时我也不知公子会去,不过巧遇罢了。”说着,我讨好地赔笑,“且公子也不亏,若非我在,公子也吃不到那许多淮南名产。” “哦?”公子看我一眼,“我那时剥的蟹,不是几乎都入了你的腹中?” 我:“……” 我须得承认此事是我心虚,被公子一拿一个准,全无反驳余地。正感叹着昨日因今日果,公子看着我,却露出笑意。 他的手上微微使劲,未几,再度将我拉到他的怀里,双臂环起。 他不像方才那般用力,甚为温和,有些小心翼翼。 当我那再度烧热的脸靠在他的肩上,忽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