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十点多的时候,苏朝宇从极度疲惫里彻底醒来,看见江扬正在以家属的态度和名义签一张又一张的治疗方案、手术单、麻醉单、体检表、化验结果,等那护士走了,苏朝宇才说:“让别人看见了,像什么话?” “我们公开注册了,亲爱的朝宇。” 苏朝宇只能用嘴的大幅度开合来表达自己的情绪:“那真是太公开了。” 江扬伏低身子跟他耳语一番,苏朝宇瞪大了眼睛:“这是欺骗,我亲爱的长官,你骗了元帅,你爸爸。”琥珀色眸子的中将眨眨眼睛:“有吗?那个时候你确实已经盖着国旗了。” “国旗?”苏朝宇做出一副不能呼吸的样子,“当时我以为他们怕我体温过低,给我军大衣呢。我正想告诉你,应该查查是谁在挖你的墙角,冬季大衣薄得像床单。” 江扬在这么多天的痛苦挣扎后第一次笑出声音来。他如此爱面前这海蓝色头发的小兵,爱他躺在病床上还说这么大无畏的话,爱他从从容容的样子,爱他含笑的表情,爱他皱起眉头等自己的下一句话。他简直爱苏朝宇的一切:“都盖国旗了还惦记着我的家业,应该得流动红旗。” 苏朝宇小幅度摇头:“别现在颁奖,我很累,我要休息。” 江扬笑眯眯地坐在阳光下:“你有充足的时间休息,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在三天内办妥退伍手续,不但离开战场——” “我睡着了。”苏朝宇不准备再理江扬,他知道他的情人长官、长官情人的世界已经浓缩并填充满了这个病房,容不得任何哪怕是来自想象里的质疑和剥夺。但是,偏有人不识相。苏朝宇刚闭上眼睛就听见走廊里有彭耀的声音,他大概是叫住了一个正要进门的大夫,十分凶地问道:“苏朝宇怎么样了?” “彭师放心,没有大碍。” “那就是有小碍是吧?碍哪儿了?” “因为做了手术,身体又比较虚弱,要多躺两天。” 彭耀更凶地问:“你们给他缝好了吗?” 江扬差点儿笑出声来,苏朝宇无语地望着天花板继续听。 医生对这个问题也相当无奈,彭耀从外科技术和道德原则上鄙视了他们的行医经验,虽然苏朝宇的伤口并不是这位医生亲自动手缝的,但他还是详细科普了一下整个过程,并表示这个环节完全是小事,除了可能会留下疤痕以外,不会有其他长远影响。 “老子的副师长,留疤也要留条漂亮的疤!”彭耀说着就推开门,看见了在床上强忍着笑意因此满眼泪水的苏朝宇,身边还有一个毫不掩饰欢乐情绪的帝国中将。 猛虎和头狼 医生的表情相当难堪,但还是完成了例行查房的任务。期间,彭耀像一本会发声的十万个为什么一样,把苏朝宇的病情从头上的擦痕一直问到脚腕韧带拉伤,简直比江扬关心得还要详细。若不是琥珀色头发的那位已经提前声明自己是苏朝宇的正版家属,那彭耀绝对有理由被误认为苏朝宇的亲弟弟或者……情人。 江扬十分大方地站起来:“给你营造一个二人世界。”说着就请医生出去谈事情,彭耀身上只有几条绷带,行动十分方便,因此可以用各种角度看着苏朝宇,最后开口:“我是来报忧的。” “我知道。”苏朝宇平静地回答,“江扬不肯说,但我知道你一定会说。” “别紧张,罗灿很好,比你醒得早。吴小京和肖海伤得都不重,廖十杰……”彭耀假装无畏地耸了耸肩,“因为有吴小京的防弹衣,没再受伤没被别人发现,但左腿没了。” 苏朝宇痛苦地闭上眼睛。彭耀习惯把坏事留在最后说,所以几乎可以认定,康源没有回来。而事实果真如此,彭耀说飞航大队空中搜救了整整3个小时,没有放过T岛上的任何一个山沟地洼,战场上有名有姓看得出来的尸体已经分拣完毕,康源还是下落不明。 “你要这样想,也许只是一下,砰,他就直接死了,没什么折磨。”彭耀说着,却看见苏朝宇喉间动了动,眼泪夺眶而出。他缠着纱布的手使劲捶着病床,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方式能够让他发泄胸口的闷痛。彭耀没有制止,面无表情地继续:“算你我,回来了十一个人。” “十二个。”江扬早就听见了声音,忍了忍才推门而入,瞪了彭耀一眼,“还有王若谷。他是个奇迹,朝宇。” 苏朝宇睁开眼睛。此时此刻,他才知道自己不过是太平凡甚至平庸的一个人,经不住这么多悲伤袭来,他本觉得自己足够坚强,却刚刚发现,天人永隔的痛苦比起伤病来说,是负在背上永远无法解脱的五指山。 “王若谷胸口中枪,但九月救了他。你知道吗,王若谷有先天性镜面内脏症,入伍体检的时候是安泰然准将向元帅求情,以特招替他开了后门。他的心脏在右侧。”江扬握住苏朝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