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重誓,何异于与虎谋皮。 山宗一把挣开,身上穿着再寻常不过的胡服,只带着随身的直刀:“那便请上护军恕我不孝。” 山上护军怒目圆睁:“那神容呢?她与你刚成婚半载,还在等你回来,你就此离开山家,她该如何?” 山宗沉默地站了一瞬,咧下嘴角:“也对,本就是一桩联姻,我已不是山家大郎君,长孙家应当也不需要个罪人当女婿。” 他霍然转身出去。 广源惊喜地迎上来:“郎君,你回来了!” “取笔墨来。” 一封和离书在广源的惊疑不定中送去大郎君所居主屋。 山宗已往外走,特地走了后院。 杨郡君最先闻讯赶来,在门边拉住他:“宗儿!你做什么?别人不知道你,为娘还能不知道你,若你真对神容如此不满,当初又何必娶她,何人能勉强得了你啊?” 山宗勾着嘴角,拉下她的手:“便是如今生出了不满。” “何至于此,你还要因此离开山家?” 山宗脚步停了一下,想起那道密旨,言者与听者同罪,笑一声,点头:“对,我便是因要离了她才要离家。” “让他走!”山上护军在后面怒喝,整张脸铁青,眼中却隐隐泛出红来:“如此弃妻不孝之人,不配为我山家儿郎!今后谁若敢去找他,便逐出山家!” 杨郡君惊愕地看着丈夫,忘了开口。 等她回头,眼前已经没了儿子的身影。 …… 山宗拎着刀,策马往北,直直行去,不曾回头。 怀里揣着那份帝王任命书。 唯一从山家带走的,只有自幼母亲给他的那块崇字白玉坠。 凉风如刀,割人的脸。 一道身影骑着马追了上来,紧紧跟着:“郎君,我一路追一路找,可算找到你了。” 是广源,背着包袱。 山宗头都没回:“跟着我做什么?” “我自幼与郎君一起长大,自然要跟着照顾你。”广源追着他的马:“郎君是值得跟的人。” 山宗忽笑一声:“是么?” 五万卢龙军,他十五入营,十四岁起就开始筹谋物色,每个铁骑长都是亲手所选,有的甚至年纪可以做他的父亲。 不知他们在关外还剩多少人,是否还觉得他是值得跟的人。 “人送走了?”他忽然问。 广源忙回:“送走了,夫……贵人走得特别急,我是追去的,将郎君留给她的东西都送去了,她很生气,长孙家也气坏了。” “嗯。”山宗无所谓地眯着眼,看着远处苍黄的天:“那更好,此后就与我这样的人没有瓜葛了。” 广源没明白,只是遗憾:“贵人其实很好,郎君若真跟她好生过下去,不会觉得没有情意,也不会觉得勉强的。” 山宗只似笑非笑,始终没有作声。 一个高门贵女,裴元岭说她是长孙家至宝,应当多的是人去求娶,不出两年就会与他无关了。 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任何牵扯了。 前方有匹马停着,马上坐着脸白眼细的周均,神色阴沉地看着他,似乎早就在这里等着。 已然身在檀州。 “圣人下旨那一战失利,此生都不可再提。”周均扯着缰绳,打马在他身旁绕行半圈,声音低得只有彼此可闻,嘲讽地看着他。 “所谓的山大郎君如何风光,不过就是个孬种,你可知我的人在那条线上苦战了多久!”他忽然拔刀。 山宗手中刀赫然出鞘,冷冷隔开他,策马继续往前。 又岂会比卢龙军久。 …… 幽州大狱的底牢大门缓缓开启,幽深黑暗,里面时而传出几声重犯的嘶号。 八十四人被押至这里,戴上了沉重的手镣脚镣。 “山宗!”骆冲左眼上的疤痕横着泛红,头发被绞短,穿着囚衣,恶狠狠地想冲上来:“你居然把咱们送入大狱!为了你自己脱罪,你连关外弟兄们的死活都不管了!” 山宗持刀而立,一言不发地看着。 看着他想冲上来,又被大队狱卒拽回去。 “你怎能食言!”庞录带着伤扯动锁镣,愤怒地看着他:“不是你说一定要带他们回来的!” 几十道身影全都带伤未愈,没人冲得过严密的狱卒,他们的锁镣被往里拖。 “姓山的,是老子瞎了眼!”骆冲一手撑在大门上,几乎要抠出痕迹,恶狠狠地瞪着他:“老子迟早要杀了你!” “那就别死,”山宗冷冷说:“留着命来杀我。” 大门轰然关闭。 山宗转身,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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