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长跌坐在地,含着怨痛的双眼渐次清亮,尚显青涩的面上再无扭曲神色。 陈瑾瑜游走的笔尖一顿,打散心中所悟所想,只一脸震惊的弹舌道,“师父,您临终这一口气好长!居然说了这么多话还没咽下最后一口气!” 无归道长:“” 他险些被瑾瑜“气”得升天无能,当下一阵嗽嗽猛咳,咳出一口老血,暗道果然道海无涯,学无止境。 未免自己犯了嗔戒,果断摒牢高深莫测的作派,捻着手指哑声道,“切莫因为师伤心,切莫因为师而” 哭字含在舌尖未及吐出,人已如寻常闭关入定一般,悄然断了生息。 灯辛小道长浑身一颤,伏地恸哭。 “嚎什么呀!不听师父的遗言,小心师父升天后降雷劈死你。”陈瑾瑜啧啧出声,嫌弃的拎起灯辛小道长的后衣领,“你要是没地儿去,就跟我去我的封邑吧,我不介意养你这么个不灵光的小道士,只别给我哭哭啼啼招晦气啊!” “火化完师父后,我要带着师父的骨灰回青羽观!”灯辛小道长又心痛又气恼的挣开,咬着牙抹着脸高声道,“你才不灵光!师父说我道根斐然,等侍奉青羽观的青丘道长接任国师后,将来是要做下一任国师的!我不稀罕你养!” 他嫌陈瑾瑜嘻嘻哈哈,无声指责她的没心没肺。 陈瑾瑜吐舌头做鬼脸,丢下一句“需要什么找雨晴去”,就捧着肚子飘出客院,一出门脚下猝然僵立,再迈不动步子,脸颊一阵热一阵凉,扑簌簌滚下泪珠。 她抬手揩眼睛,其实未曾着墨的纸笔脱落指间,啪嗒砸地,氤氲开一朵朵泪旋儿。 唯一知道她根底的人,走了。 唯一闲看她酒后吐真言,发着酒疯胡乱念叨前世家人事物的人,走了。 再没有第二个兴园四年,再没有第二个无归道长。 再不会有人像师父,静谧而宽广的包容着她惊世骇俗的小秘密,静静聆听不曾置啄,酒醉时无声笑看,酒醒后淡然相处,他给她自在,也教会她自由。 寂寞吗? 寂寞的。 陈瑾瑜梗着脖颈,压抑着声音抽噎,模糊一片的视野忽而闯入一摸清瘦的影子,张开随风鼓胀的长袖奔向她。 等在院外的裘先梓惊见陈瑾瑜顿足哭,忙忙迎上前来,捞着乱翻的袖口急声喊,“娘子,娘子。” 他想让她别哭,偏又心疼又急切又凄然,说不出哄人的好话,只抓耳挠腮,围着陈瑾瑜打转儿,又觉得朗朗乾坤下抱陈瑾瑜有失体统,末了只得张手护住陈瑾瑜的大肚子,一跺脚加重语气道,“娘子!” 呆呆的耿直模样,活像个憋屈小媳妇儿。 陈瑾瑜情不自禁噗嗤一声,视野渐渐清朗,看清裘先梓焦虑又戚戚的面庞,一抽一抽的嘴角缓缓上扬。 孤单吗? 不孤单的。 失去就有得到。 她有裘先梓,有肚里的小宝宝。 我心安处便是家。 她还有属于自己的,小小的家。 她捏着裘先梓的手哼哼着丢开,就着裘先梓的长袖怒擤一把鼻涕眼泪,花着一张俏脸高冷道,“夫君,你闲着没事儿别围着我转儿,去,帮灯辛小道长料理后事去。” 裘先梓又是放心又是愣怔的哦了一声,随即咧嘴一笑,“娘子,你叫我什么?” 陈瑾瑜心下笑,面上哼,白眼朝天翻,“呆子!” 李英歌亦是眼皮一翻,入目是晕着淡淡桔光的帐顶,她微一闭眼再睁开,适应光线的眼中映入一道循声而动,俯身靠向床畔的伟岸身影。 她偏头,嘶哑着从沉睡中苏醒的嗓音,弯起眉眼道,“寡虞哥哥。” “媳妇儿。”萧寒潜半垂的凤眸中如缀着漫天星光,留恋的目光胶着在小媳妇儿身上,一路晙巡一路点亮悄然复苏的心间,俊颜渐次神采飞扬,撑着床沿若有似无的吻着小媳妇儿的发间,长指抵上薄唇,轻笑着嘘声道,“别吵醒陈瑾瑜。”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