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白,软厚的枕褥凌乱不堪,床边的那壶酒,那只酒杯,他呕出的那口血,换下的那身沾满秽物的衣裳,都蒙着灰委顿在眼前。 他在这屋里痛苦躺了几日,能下地走动之后,就把屋子封了起来,再也没有回来过。 当年她决然走出这间屋子。 如今他要她,心甘情愿,自己回来。 曲家经营着几间银楼,天南海北也有相熟的生意伙伴,南海的珍珠,西北的玉料,滇南的翡翠,收购些上乘的料子在南直隶内转手销卖,这些此前都是曲父带着二房一起打理,如今曲池一面要照应家中,一面要掌权夺势,没有察觉到甜酿的精神恍惚。 还是燕好之时觉出异状来,她心不在焉,懒于配合,曲池摁住她,静静枕在她肩头:“九娘见了姨娘和弟妹后,就有些怏怏不乐。” “为什么呢?见了亲人,不是该高兴么?”他低声问,“为什么反倒忧愁起来?” “哪有?我心头高兴得很。”她闭着眼,把自己蜷缩起来,“曲池……我有些累了……近来事太多了。” 他也觉得累,归家后处处受制,事事不顺,想藉由她柔媚的身体得到安慰,瞧着她波澜不起的神色,拒人门外的语气,心头涌上来的只有烦躁。 “是因为他么?”曲池细细密密吻她,“九娘以前的那个男人……九娘可以跟我说很多话,却唯独有一个人,一件事不会提……那个叫施少连的男人……” 甜酿肩膀僵住:“曲池……” “你和他的过往……是禁忌,也是深渊……在小庵村,你为他忧愁失眠,苍白得像个游魂……在钱塘,我守着九娘那么久,煞费苦心,也没有全部撬开九娘的心……四年过去了……我没有从九娘口里听过关于他一个字。” “可我依旧很知足,谁都有过去,总会一点点忘记,我和九娘结为夫妻,已是一体,九娘的心慢慢会是我的,全部都是我的……”曲池低叹,“可是,从知道要回江都的那一日起,九娘就经常出神……是因为想起了那个男人么?施家人来了……是不是那个男人知道九娘回来了?他有传话给九娘么?惹得你又想起了他?” 曲池心头郁悒,捞着她的腰,厮磨亲昵:“四年了,姐姐还是不能忘么?” “曲池!”甜酿扭住他的手,躲开他的动作,闭上眼喘气,又睁开,语气绵软:“曲池,我和他没有瓜葛,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我知道。”曲池咬牙,“我不贪心,但我有时也想更贪心一点,想要你忘记他,放开他,像提及一个毫不相干的旁人一样提及他,而不是特意避开,当他从不存在。” “我已经放开了,已经忘记了。”甜酿嗔怒,“早就过去了,我现在跟他不相干的。” “你没有!”曲池霍然起身,胸膛起伏,“在钱塘你可以装作忘记,可是一旦接近以前那些人事,你就不是宋九娘,你成了施甜酿,我处处都能看到他的影子,你不说话的时候,你出神的时候,你和我欢好的时候……” “曲池。”她脸色不豫,打断他的话,“你这是在指责我,误解我。” 曲池注视着她,语气生冷:“是我在撒谎,还是九娘在撒谎?” “你不信我?” 她身上发冷,心口也发冷,柳眉倒竖,默然看着自己的丈夫。 曲池披衣起身,去前院陪守病榻上的曲父。 夫妻两人之间第一次生了龃龉。 甜酿觉得自己陷在一张看不见的网里,从钱塘开始,一步一步,越往里走,越觉得寸步难行。 很难说得清,每当她遇见一件事,还吊在最后想容许自己喘口气时,紧接着而来的,是一波更大的浪潮,突然将她浇得浑身湿透,使不出半分力气来。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但她又狐疑自己的多疑,一切都是那么措手不及,兴许真的只是多心,但要想的东西太多,越想越觉得身陷其中。 曲池无事人一般回来,甜酿在他面前坦白:“他知道我回了江都,他也在江都,让姨娘来看看我,我只是心里有些不安,当年我只想一走了之,从未打算重逢……” “当年我走时,为了拖延时间……给他喂了一杯毒酒……同时准备了解药……”她环住曲池,“我无从得知,他如今是否对我有记恨,还是已经释然,以前无意听说他已娶妻……我想这么久了,他也忘记了吧……” 曲池也从昨日的嫉妒中回过神来,想起当年小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