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了下眼镜,顿了顿,又说:“曾经。” “你好,我叫张微。看起来您很熟悉这里?” 张微走近他,友好主动地先伸出手去他握了握手。 他因为张微的客气非常高兴,脸上挤出一个有些生涩的微笑。 “当然,我在这里过了大半辈子。这个厂子是五八年建的,当时我们还都是年轻人……” 他在追忆往事时,脸上的表情有些惆怅。 “老厂长的妻子曾是留学德国的园艺师。新中国成立时,百废待兴,城市的复建和城市的膨胀需要大量的建筑学、园林绿化和城市规划专家,她和当时学习机械制造的厂长选择了回国,支持祖国的建设。” “她的先生在这里主持建设了这座当年全国有名的纺织厂,她则协助规划和设计了本市大部分的园林和绿化景观。因为她的专业优势,所以这座厂子里的所有绿化和厂房设计都是她亲自参与规划的,我们为它们耗费的心血,现在的人已经很难感受的到了。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颗草籽,也都是我们亲自栽种下的。” 老先生嘴角噙着温暖的笑意。 “正如你刚才所说,她考虑到了整座厂房的光线、通风,在能力所及范围内选择了最贵重的、最适宜本地气候和水土的植物,无论是树种搭配还是功能性,都既满足了生物学的特性,又考虑到了绿化景观的效果。” “你刚刚摸的那棵榕树,大概是在六零年时,我们打听到有一处山头要采石,想要要砍掉它,厂子里特地派专人用运货的卡车将它一路从山里运回来、再重新栽种成活,你看它现在这么大,其实当年就已经很大了。” 听着听着,这位老先生的话,让江山几人心中某一个角落蓦地柔软了起来。 他们并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对于大建设、对于这些开阔的厂房,很难引起什么共鸣。 如今这些厂房里已经没有了工人,空空荡荡的厂子犹如喧闹过后只剩寂寥的废墟,唯有这些植物还依旧这般繁盛,充满了让人为之欣喜的生命力。 “当年无论谁进了我们的厂子,都会为这些景观赞叹,这也是我们厂里除了创造出的效益以外,最值得骄傲的地方。可后来时代渐渐变了,人也变了,有些人来过,走过。有些人死了,有些人恨不得早些死……” 他的脸庞在树冠投映下的光影里变幻不定。 “……再后来,领导换了,同事换了,时代也变了,这些东西都不再被人看重。这里什么都没有了,就剩下这些树,这些花,这些房子。” 那些冬暖夏凉、爬满爬山虎.可以让孩子们在空场上自由打闹嬉戏的宿舍,再也不是众人眼中曾经羡慕的对象,哪怕它们坚固的可以再用一百年; 这些需要细心照顾的树木,也成了让厂里领导头疼的麻烦,哪怕它们还坚守着它们当年被人类在种下时赋予的期望; 而那些曾满足于人与人之间美好氛围的人们,也转而开始追求那些钢铁森林和淡漠冰冷的所谓“**感”。 只有被遗忘的他们,还恒久眷恋和无限回味着,心中最初的那一片风景。 “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能从这些树里看到她良苦用心的人了。如果她还活着,应该会很高兴能结交你这个小友……” 老先生微微侧过头,仔细看着面前这个女人,像是要替厂长夫人将她的容貌记在心里。 “我听别人说,有开发公司想要和厂子一起开发这里,你们来是为了这个吗?” ☆、第73章 大梦之城 在老先生的邀请下,张微他们跟随他到了厂房的后方, 那个传说中“开满爬山虎”的宿舍区。 厂区的道路并不曲折, 在两排漂亮的红枫树指引下,他们很快就看到了所谓“宿舍区”的外墙。 让人惊讶的是, 外墙上原本是门的地方被人用水泥封上了,所有能进去的入口都一样。只有一片稍微低矮的院墙下竖着梯子,可以借助翻墙进入院内。 “这里还住着人?” 之前曾在崔皓那里接收资料的江山吃了一惊。 “不是说所有人都搬走了吗?” “如果我们都搬走了,厂里那么多植物怎么可能还活的好好的?” 老先生毫无局促感地爬上那个梯子, 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他热情地招呼他们翻过去。 “他们断了我们的水和电, 想把我们赶出去。可我们的家在这里,我们在这里过了一辈子,就算走了,又能去哪儿呢?” 赵军看着老先生颤巍巍的爬着那架木梯, 眉头皱得死紧,他实在担心这位老先生的安危, 用手紧紧按着梯子。 江山也紧跟在他的身后,思忖着万一他要踩空了, 自己还能扶一下。 好在老先生走的虽慢,走的却还稳。张微以前是操盘手,工地里没有梯子的楼层都爬过, 更别说还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