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甄珠更不敢漏过两人话语中的任何一个信息。 于是,她的眼睛便越睁越大。 “……其余的人,随便找个名头杀了也无妨……只崔相此人,最是擅于笼络人心,在朝堂民间都影响力甚巨,若找的罪名太不像样,难免激起民愤,所以,做的漂亮点,叫他从高处狠狠摔下来,摔地粉身碎骨,如此也能狠狠打击清流和那帮高氏皇族拥趸的气焰……“ “你放心,崔珍娘刺杀方朝元之事千真万确,有此事做引,臣便有一百种法子叫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那崔氏也来京城了?如此便好……“ “方尚书此人,能拉拢便拉拢,方家百年氏族,底蕴不浅,若能拉来,便是一大助力……“ “禁军军随你调用,东厂那里我也已吩咐了,东厂会尽力配合你,那些顽固的、不识好歹的,暗杀也好,罗织罪名也好,统统给我除去……“ “这几日,全国各处便要出几个‘异象‘来,为本宫造势也好,唱衰高氏皇族也好,都弄几个……虽说糊弄不了明白人,好歹糊弄糊弄百姓……” “明日起京城戒严,发现异常立即斩除,外地的几个藩王也派人看着,尘埃落定之前,务必叫他们不得驰援……” …… 摇曳的烛光中,太后嘶哑的声音平平响起,偶尔间杂着计都的一两句回应,言语来往之间,便定下无数条毒计。 为她登基造势的、剪除崔相党羽的、暗杀罗织罪名的…… 甄珠垂首听着,仿佛眼见一场血淋林的大幕在眼前徐徐拉开。 以致骤然听到崔珍娘刺杀阿圆,以及崔珍娘已经来了京城的消息的震惊,都被掩盖了过去。 夜色黑透时,两人的商议终于到了尾声。 “太师,这一次,本宫与你,可都是走上一条没法回头的路了啊……”太后微笑着看着计都,因为骤然丧子而憔悴至极的脸色,此时却陡然放出耀眼之极的光芒来,这光芒叫她憔悴的脸色瞬间显得熠熠生辉,仿佛回光返照之时的病人,满脸的红润生气。 甄珠抬眼,悄悄看向太后。 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一头被逼上末路、舍弃了一切、亮出所有爪牙孤注一掷的老狼。 她能成功么? 甄珠垂下了眼。 而她,又能否在这场血腥博弈中,觑到一丝转机? —— 商议完,太后终于要休息了,而甄珠与计都,则双双被宫女送出去,两人中间隔了三步远,两侧还各有宫女随行,因此一路都是沉默的,直到到了太后寝殿前,两人一个要往南,一个要往北,计都忽然顿住脚步。 随行宫女的目光便都朝他身上看过去。 计都恍然不觉,只忽然开口,朝甄珠道。“在宫里可还过得习惯?” 甄珠一愣,旋即低头:“劳太师挂心,过得很好。” 计都挑眉一笑:“如此便好,那么,这些日子,你就专心地、好好地……伺候太后。“ 他眼眸忽地一闪,意味深长似的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一闪即逝,瞬间便又恢复了正常,而说罢这话,他转身便走。 甄珠身旁的宫女低头说着“恭送太师”。 甄珠便也低下头,直到那脚步声逐渐消失,才抬起头来,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唇间琢磨着他方才的话。 这些日子专心伺候太后……那么“这些日子”过后呢? 这些日子,又是指哪些日子? “甄画师,回永安宫了。”身旁的宫女提醒道。 甄珠点点头:“嗯。” 半夜才回去,狗儿该担心了。 —— 回到永安宫时,四下里寂静无声,宫女太监都早早地睡了,便是守夜的太监,头也点地小鸡啄米似的。 然而这并不代表没有守卫了。 自得知小皇帝病重那日起,永安宫的守卫便加强了一倍不止,此时即便到了深夜,也仍旧有护卫来回不停地巡逻,铠甲与武器相撞之声,在夜色里显得沉闷而钝重。 甄珠回来时,狗儿正披着一块狗皮卧在正殿的廊下。 夜里风寒,他的身体缩成了一团,头却朝着大门的方向,一听到脚步声,他猛然抬起头来,随即四肢撑起身体,向甄珠跑来。 甄珠忙接住他。 身上还带着些许寒气的少年紧紧地抱着她,力道大地仿佛箍碎她的腰肢。 “狗儿?”这反常的力道叫她不禁皱起了眉。 狗儿不言语,只是轻轻地“汪”了一声。 甄珠瞅了瞅身后的宫女,也不再说话,拉着狗儿便进了寝殿。 进了屋,关上门,又爬上床,放下床帏,两人才钻进被窝,于黑暗中头抵着头悄悄小声说话。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