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邵经华是隋宜十岁那年。在此之前,她过着平凡的、不断重复的、让她还在幼童时就思考过这是否只是虚幻的每一天。 母亲许玲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过于漂亮却贫穷会让人生不太好过,许玲似乎证实了这一点。她独自抚养隋宜,也常常醉酒反过来需要让隋宜照顾她,有时她会醺醺然抱着隋宜对她讲,她们一切的苦难都要怪外婆假心善。 隋宜回想起外婆来,她与自己不大亲近,每个月来一次,提一只蓝色绒布袋子,会从里面掏出一袋小鱼形状的蛋糕和一把零钱给隋宜,叫她买书买文具,总是说:“好好读书,做你该做的事情。你妈妈的今天是她自己选的,没有什么可迁怒可埋怨的。”讲完,正眼也不看许玲便又离开。 许玲也不正眼瞧她,说她分明只是个普通收入的退休中学老师,愣是要把自己当成活菩萨。女儿和外孙女日子过得这么惨,她却还在外头救猫救狗救人,每个月不知花多少钱给不相干的人,曾经一年同时在资助四个大学生。可现在好了,外婆去世了,那些人有的移民了,有的发财了,有的甚至当科学家了,啊对,那个当科学家的还曾是她们家多年的邻居,可是谁来管过她们母女俩? 隋宜觉得许玲的话好没道理,外婆帮人那是外婆的钱和外婆的自由,妈妈为什么要因此抱怨?可是当她有时饿得吃咸菜下稀饭时,也会想,那些人是不是也有不对? 当时的隋宜对“移民的人”“发财的人”所知不太确切,但听见“科学家”时却不由陷入想象,甚至会幻想如果许玲口中这个科学家邵某是她的父亲,日子将会是怎样。 彼时许玲常常去和男人相亲,或有几个会带回家喝茶喝咖啡。隋宜听命为他们泡茶烧水,然后躲进房间里,心中竟然会自动判别并告诉自己:这些人一定都不如科学家。 直到某天隋宜放学回家,又遇见邻居几位阿姨一面织毛线一面讽笑着议论:“男人换的比衣服还勤,我要是她,我是没有那个脸的,女儿都这么大了,还穿得花里胡哨,抛头露面。”一旁围坐在一起下棋的几个男人,也抽空抬头附和几声,“是了是了,三十好几的人了。” 这些指指点点曾经还当着许玲面进行过,隋宜永远记得第一次听见时,许玲的脸色忽然涨红,又变得苍白,继而像是被愤怒再次染红,最后只剩铁青,但许玲一句话也没有说,牵着隋宜无言离开了,并叮嘱隋宜以后也只装作没听见就好,隋宜一直照做。 这条街上不止隋宜一个学生,几户人家的孩子或大或小但都和隋宜差不太多。正是模仿学习阶段,大人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因此又有几个小男孩儿正用颜色蜡笔在隋宜家的房门上图图画画,那里早被他们画满了大叉和骷髅头,今天又在画些炸弹一类的图案。 也许是久久忍耐的爆发,也许是一些奇怪感应,隋宜忽然停下了脚步,冲上前去死死揪住其中一个小孩儿的后领,将他扑倒在地,一拳一拳只朝他后背打去,谁知他不经吓,瞬间嚎啕大哭起来,一张脏兮兮的笑脸涨得青紫,其哭声之响亮慌乱不禁让隋宜笑出声来。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旁边的大人们都一时怔住,待回过神来便赶忙拉架,嘴里同时凶狠地咒骂着隋宜。隋宜混不在意,挣两下从一个阿姨手底逃出,只横眉竖眼站在一旁瞪着他们每个人。她其实从没打过架,连骂人都没有过,此刻心中狂跳,后背出汗,脚底也有些发软,却觉得四肢百骸都终于舒服顺意了。 邵经华就是在此时看到隋宜的,正好开门的许玲也看到了邵经华。许玲顾不上教训女儿,忙把客人请进屋里。 她与邵经华二人坐在狭窄的客厅里叙旧,他们二人其实并不熟识,交谈的唯一主题便是各自回忆中的隋宜外婆。 隋宜躲进房间,趴靠在与母亲共用的卧室墙沿边听他们讲话,像是被嵌进墙中的布景,只露出一只明亮的大眼睛打量外头,邵经华看到了她,但没有叫许玲知道。 许玲拒绝了邵经华要带她们母女外出吃饭的邀请,一定要亲自做给他吃,揣着钱包便慌忙出去买菜了,关门前叮嘱隋宜:“好好招待客人。” 邵经华只是静静看着隋宜,又环视起室内的装潢来,隋宜不知自己哪里来的胆子,她走进厅中,问那个像极了许玲描述中的“高大英俊、富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