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命中注定,您都得还这份人情,是不是?长公主的人情,还有当初太子殿下举荐的人情。” 加了三遍水的茶,已是淡而无味。 吕骞搁下茶杯,说道:“若不是长公主的人情,老夫不会看顾他这些年。若不是太子殿下的人情,当初就不会替你们扫尾。” 傅今笑道:“就是说嘛!既然做了,何不做全套?现在明哲保身,也没什么意思,对不对?” 吕骞冷笑:“我吕氏上下,一百多条人命,就是你的意思?” 傅今立刻软下来:“怎么就到这种程度了?您是首相,哪能为了这么点小事,就要您家一百多条人命?” “小事?”吕骞冷笑得脸都要抽筋了,“皇天厚土,天下至尊,这是小事?” 他这样油盐不进,傅今索性一摊手:“照您这么说,看着他丢了性命,才算一了百了?” 吕骞拧着眉头,再次捶了捶自己的腿,说道:“他死不了。” 傅今斜过视线:“您这么肯定?” “贵妃还在。”吕骞低声说。 傅今沉默了。 良久,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说道:“老相爷,我觉得羞愧啊!我们一个个号称学贯古今,当世大儒,却需要一个女人赔上自己,去保他的命。” 吕骞面无表情:“少在老夫面前作怪。皇权面前,无论谁都是蝼蚁。” 傅今打蛇随棍上:“既然只是蝼蚁,放了也就放了,是不是?” 他这样歪缠,摆明了不得到一个答案誓不罢休,吕骞揉了揉眉心,终于软化下来,与他分析:“陛下既然容许他活到现在,不可能因为这点事就要他的命,不过是心头旧事被翻出来,不快活而已。” “不快活就把人下狱?这样做可不对。”傅今语重心长,“九五至尊,怎能任性妄为?先前把他说成私生子,现在这么对他,他能不起疑?等他知晓自己的身世,就只剩下一条路,杀了以绝后患。可要是杀了他,贵妃能活?还是说,他现在只要江山,贵妃要不要无所谓了?” 吕骞神情淡淡。 傅今又道:“既然舍不下贵妃,最后还是要放他的,对不对?那现在的所做所为,与小孩子闹脾气有什么两样?没有半点好处,还会留下后患,这可不是一位成熟的君王该做的事。” 吕骞叹了口气:“你到底想做什么?这么多年,你从不踏足京城。明知他活下去的可能性很大,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话里透着一股“你要搞事”的意思,傅今就不高兴了:“您这话说的!我是为江山社稷着想。皇室动荡,难道是好事么?” 吕骞并不搭腔。 傅今有求于人,只能让步。他一脸的忧郁和失落,幽声叹道:“您也看到了,时至今日,他一丁点机会也没有了。既然事不可为,我便打算了却故人所托。所以,想为他做最后一件事,让他体体面面地离开。从此以后,大家都能睡个安稳觉,不必再提心吊胆了。” 吕骞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傅今一脸真诚地回视。 半晌,吕骞沉声问:“当真?” 傅今举起手:“我以先祖之名发誓。” 吕骞终于缓和了面色,说道:“好,你想让他怎么走?” 傅今笑道:“让他去西北养马吧!” 吕骞皱眉:“为什么要去西北?” “流放嘛!那里够荒凉。”傅今答得顺口,“当然,要给他一个好理由,比如感念先祖功业,为我大齐备战之类的……” 说罢,又唉声叹气:“想他一个富贵窝里出来的公子哥,去那种地方吃苦,也是够可怜的。过个几年,等京里的人淡忘了,再叫他辞了官,或者当个富家翁,或者游历天下,痛痛快快过完这一生,我也算对得起故人所托了。” 吕骞缓缓点头:“这个要求老夫可以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老夫一个要求。” 傅今笑得略显狗腿:“您老尽管吩咐。” “此事一了,你就此离开,永不入朝!” “哎呀,相爷多虑了。”傅今道,“这话我早年就说过了,放心吧!” 吕骞拿起竹钳子,拨了拨炭火:“你回去等消息吧。” 事说完了,小厮放心大胆地拿着馒头片回来了。 傅今兴高采烈地抢过去:“相爷真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你家宅子这么大,难道就没有一间给我住?来,先烤片馒头吃吃……” …… 天牢的环境,并不如外人所想的那般污浊。 一间间独立的牢房,除了没有正经的门,与客栈的小单间没有分别。 而且,杨三公子下狱的理由太奇怪了,谁敢怠慢他?指不定皇帝就是一时生气,明天就放出去了。 所以,他不但有小单间住着,还有小炒菜吃着,甚至还有小画册看着——当然是穿衣服的那种。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