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隔日,顾山长进宫,向俞太后辞别。 看着发间斑驳银丝额上满是皱纹的俞太后,顾山长既唏嘘又心酸,一时间,倒将心中汇聚的不满忘了大半。张口便道:“芷兰玉乔是怎么伺候的?娘娘为何看着苍老了许多?” 俞太后闻言轻笑不已:“娴之,我本来就已经老了。” 短短两句话,仿佛打破了数年的心结和隔阂。 两人似又回到了往日无话不说的岁月。 “你就是心思太重了。”顾山长忍不住出言嗔责:“人的一生,不过短短数十载。活得畅快恣意些多好,什么事都揽在自己身上,不累才是怪事。” 是啊!她的迅速苍老,一半是因建文帝的离世,另一半却是生生累出来的。 只是,她唯一能紧紧抓在手心的,也只有这两个字罢了。 她如何能放手? 俞太后对顾山长宽厚得近乎纵容,听到这等大逆不道之言,也不生气,只笑道:“娴之,你这大半生因无欲,所以无求,方能活得从容随性。可惜,我不及你。” 我想要的太多。 我失去的也太多了。 所以,我能抓紧的东西,只能属于我。我绝不放手! 顾山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罢了!我都快走了,就不絮叨你了。免得你日后想起我这个好友的时候,只有厌烦没有挂念。” 俞太后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什么时候厌烦你了?分明是你不愿进宫,这几年来,进宫来见我的次数加起来也没几回。” 顾山长轻哼一声,咕哝道:“我就是见不得你口不对心的样子,更不乐见你强颜欢笑。” 俞太后眼眶微热。 这世间,唯有一个顾娴之,会这般在意她的喜乐。会“恨铁不成钢”地怨她气她。而现在,她唯一的好友,也要离开她了。 藩王无昭不得回京。盛鸿这一走,便是数载。 或许,她们有生之年,再无相见的机会了…… “娴之,你多珍重。”俞太后声音有些低哑,神色还算平静沉稳:“今日一别后,不知何日才是再会之期。我盼着你健康平安,寿元绵长。” 顾山长是性情中人,没俞太后这般隐忍克制,想笑便笑,伤感时便落泪。此时红着眼眶道:“莲娘,你也要多保重。过几年,我再回京来看你。” 这一声莲娘,听得俞太后心弦颤栗,酸涩不已。 顾山长走后,再无人会这般叫她的闺名了。 泪眼模糊中,顾山长走上前来,用力搂住俞太后。俞太后终于克制不住,和顾山长相拥恸哭了一回。 “娴之,是我对不住你。当年若不是我执意要女扮男装去松竹书院,就不会害死自己的兄长。你也不会孤身一人,终生不嫁了……” “都一把年岁了,还说这些做什么。莲池死了这么多年,可在我心中,他从未离开过,一直陪伴着我。我有好友,有学生,从未寂寞过。如今,我又有弟子奉养我终老,还要忙着照顾阿萝,哪里还有闲心去唏嘘当年旧事。” “……你就别炫耀自己的弟子了行不行?” “当然不行!不在你面前,我还要冲谁炫耀去?” “……好好好,你想说只管说就是,我听着还不行么?日后在蜀地有什么不便之处,便让人送信进宫。有我在,谁也不敢慢待了你。” “这倒不必你担心。明曦待我极好,盛鸿也对我好得很。你可别再想着寻他们的麻烦了。” “……” 第697章 告别(二) 顾山长走了之后,俞太后情绪久久难以平复。 芷兰和玉乔识趣地候在门外,未曾进去打扰。 “这世上,也唯有顾山长才能令太后娘娘动容了。”玉乔轻声唏嘘。 芷兰也轻叹一声:“是啊!自先帝离世,太后娘娘便极少流露情绪。也很久没这般哭过了。” 人有血有肉有感情,不是木桩,也不是冰雕。 俞太后这半年来少言少笑少怒,威严日隆,愈发没了世俗之人应有的情绪波动……便是贴身伺候的芷兰和玉乔,也越来越觉压抑沉闷,当着俞皇后的面,根本没勇气大声说话。 顾山长一来,俞太后才鲜活起来。 可惜,过几日,顾山长就要随蜀王和蜀王妃离开京城了。 玉乔抬眼看了芷兰一眼,忽地低声问道:“卢公公似有些日子没来找你了。” 芷兰目中露出一抹苦涩无奈:“他如今在移清殿里当值,不便随意来走动。” 卢公公是先帝心腹。先帝一死,新帝即位,自要提拔任用自己的心腹内侍。卢公公立刻便尴尬起来。 好在有俞太后撑着,新帝也没做得太过分,只将卢公公放在移清殿里当值。看着也算风光,内里如何,便只有卢公公自己清楚了。 往日卢公公日日随着先帝来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