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看看自己面前那一摞高高的册子,穆景行默默在心中叹息。若是不熬夜看完这些,明早动不了身,那明晚便要在甜水镇的前一站住下。怕是佩玖到时又要失落了。 想罢这些,穆景行低下头,认真核实起来手中税目。 这一夜,佩玖在大哥的暖塌上睡的香甜。睡前她还心心念念的担忧着家乡的灾情,睡后却只记得小时一家三口生活在甜水镇的景象。 那皆是四岁之前的事了,按说那些东西她原是记不住的。可上辈子落入水中闭眼之前,她这一生的景像全都又在脑中过了一遍。那一刻,她对家乡的记忆,对生父的记忆,也全都掀了出来…… 佩玖两岁那年,镇上推选可造之才去县里考取童生,佩玖的爹想去。于是亭长来到佩玖的家里,问她爹:咱们镇子那么穷,许多人都指望着考科举来谋出路,然而生员名额是有限的,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应试机会若是给了他,他能做点儿什么贡献? 佩玖的爹说等他考上了秀才,定要再去考举人,考上了举人,还得再去考贡士,考上了贡士朝廷就会给他分派官位。到时他荣归故里,一定会报效镇子,镇上再有什么天灾人祸的,他一定搭粥棚,送棉衣,断不会让乡里乡亲们再为吃不饱穿不暖发愁! 然而亭长最终还是举荐了别人。因为那人许诺,只要得到这个机会,便将家里的田地全数赠予亭长。 佩玖的爹这才明白,原来亭长所问的那个‘贡献’,是对亭长,而不是对镇子。 佩玖三岁那年,镇上又得了生员名额,这回佩玖的爹直接将家中全部田地送予了亭长。之后他顺利拿到了去参加童生试的机会,然而家中却也再无口粮来源。 原本菁娘手巧,做得一手好针线,时不时会去县里接些大户人家的帕子,鞋面儿来绣,贴补些家用。而自家中无田之后,菁娘便不只绣帕子鞋面儿了,镇上各家各户的棉被、旧袄……只要能给她家的米缸里添一把米,什么活儿她都肯接! 自那后,菁娘便是从早到晚的忙,有时夜里甚至要添两回灯油。 *** 一觉醒来,佩玖揉揉眼睛,这才想起自己正身处良县县令府。她理好衣裳下了暖榻,看一眼油纸窗,已有微光映入。看这天色,该是五更将过。 佩玖坐到铜镜前,拿起木梳梳了几下披散着的长发,这时才想起大哥还在外间处理公务,便轻轻放下木梳,起身走到屏风前。 隔着十来步远,佩玖看见趴在书案上睡着的穆景行。大哥旁边的烛台还亮着,佩玖走上前去一口将蜡烛吹熄,又从木施上取下一件狐皮的大氅给大哥披在肩上。 这动作轻柔至极,该是不易察觉,却因着穆景行本就睡不踏实,还是一下便惊醒了。 “玖儿?”穆景行的声音带着过度劳碌后的疲钝沙哑,令佩玖听了有些愧疚。昨日兄妹间的那点儿不愉快,瞬时便烟消云散。 “大哥,这会儿天还没有大亮,你去塌上再躺一会儿吧。”佩玖声音细缓,嘴角挂着淡淡的甜笑,亦在尽力表现自己乖巧懂事的一面。 穆景行拽了拽披在身上的狐皮大氅,直起身子眯眼看了看门外。果真天才蒙蒙亮,离能动身少说还有一个多时辰。 他伸手按了按头上穴位,似是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同时问佩玖:“你怎么起这么早?” “昨晚我睡的早呀。”佩玖说的倒是实情,昨晚用过晚饭后才没多会儿她便回了里间,之后没多会儿竟睡着了!想是钻箱椅藏身的那会儿身体窝憋的太久,累着了。 见穆景行还是坐在椅子上不动弹,佩玖直接伸手搀上大哥的胳膊,边拉扯边强势劝道:“哎呦大哥,你快去睡会儿吧!” 佩玖虽是用了大力气去拽,可她拽不动穆景行。穆景行只是被她拉扯的身子晃动了几下,然后似有些不放心的翻了翻眼前那一摞册子,之后神色释然,噢,果真都核查完了。 接着便妥协的站起身来:“好,那我去睡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叫醒我。” “好!”佩玖满口答应。 之后目送着大哥转过屏风去,佩玖便出去打了水回自己房间。洗漱干净后,佩玖又将昨晚自己屋里没动的菜拿去热了热,用了一些。毕竟昨晚她心绪不佳,没怎么用饭,一早起来就饥肠辘辘的。 用完饭,有人叩门,佩玖开门见是先前去厨房热菜时帮她的小丫鬟。 “找我是有什么事吗?”佩玖纳闷儿的看着这那丫鬟。 “听说你是甜水镇出来的?”小丫鬟带着几分亲切的问道。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