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险些为皇后招来祸患。若他无意中真的称呼曹节为“皇后”,曹操必会趁势将废后另立之说提起。到时,他怎么拒绝? 曹节将他的心思看得通透。 不知为何,她感到很悲伤,悲伤令她清醒,令她及时笑向曹操撒娇:“爹爹——女儿要饮酒么,爹爹为女儿做主。”替他分走曹操的注意。 曹操开怀大笑:“‘出嫁从夫’,你现是陛下的人,便老老实实听陛下的话罢。” 曹节又娇声唤“二哥”。 曹丕努力动了动嘴唇,也没能挤出笑容,只深深看着她,说道:“听话。” 曹节微微低头,脸上的笑刚要消失,又重新笑开,高高兴兴偎在刘协身侧,歪着头扬起下巴冲他笑道:“那陛下亲手给我夹麦酪吃。” 用过晚膳,曹氏父子告退,刘协与曹节一道回了芷阳殿。只剩二人相对,刘协微笑道:“你到底是格外喜欢你二哥,还是格外恨他,我倒是看不明白了。” “不重要。”曹节低头摆弄着方漆盘里盛放的曹操此行进献的珠宝:“陛下去看看皇后吧。陛下今日给我家人加官,不怕她误会么。” “皇后什么都不知道。”他说:“我希望她以后也一直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不会向她解释。她向来大度,这种事情见得多了,不会往心里去的。” “是呀,”曹节笑道:“皇后娘娘不需要知道,也不需要往心里去。无知的人最幸福了。” “今日多谢你,替她说话。” “你我之间,互利互惠,就不用相互言谢了吧。”她说。 他无奈地笑笑,自我解嘲地点一点头。 “我……”他才只说了一个字,她便轻轻道:“去吧。去椒房殿吧。” 心思被她猜中,他笑道:“你今日也累了,早些安歇。” “嗯。”她答应着。他转身,她又叫住他:“陛下。我想喝‘凤求凰’。” 他笑道:“那晚神神秘秘,只是为了防你提前猜到是什么,并不是因为它稀罕。这东西宫里有许多。想喝随时叫人给你取便是。但你酒量弱,一点就醉,真的不要喝太多,否则会头痛。” 她清楚地知道他说这番话并没有别的意思,他的琐碎关心不过是因为他本性便是如此能体贴人。然而她心底还是因他这番话变得好像破房子有风吹过,苍苍凉凉,到处都是空洞,风一吹就有呼啸响。 她就那么看着他走了。 其实他留下也解不了她的寂寞。 但他一走,她便满心里都是那个她不愿想起的人。 今日,那人峨冠博带,站在玉阶下,如清风明月,如庭前灵芝,如——世间所有她想要亲吻的美好事物的样子,尽管他明明那么恶毒不堪。 她炽烈地想要得到他。 越想得到他,就越想毁掉他。 就像他当初待她那样:意乱情迷时,便抱来吻;头脑清醒了,就快推开。 木匠伐树,木匠会忘,树会记得。刻在树皮上,随着年轮一圈一圈长,消不掉。 她从来没有昏头到忘记恨。 但她也从来没有忘掉过爱。 他在她心里凿了一个旁人填不满的洞,随着她年纪渐长,那个洞没有愈合,反而越发幽深,深不见底。 既然割舍不掉,就让那个洞,将你和我一起埋葬吧。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