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被云荇拘禁,除非她突然回来,否则连秦不会在夜里起床,一如他白昼也很少午憩,山庐没有留灯,秋后日落又一天天更早,昼眠会让他在夜里清醒着但无事可做。 现在云荇将书册楸枰全数撤走,连秦这一天已经睡得太多,夜里没办法入眠,更深人静,伸手不见五指,他日头没怎么进食,如今醒过来,遂摸黑下榻,双腿先着于垫席,渐渐蹲下身,去探云荇留下的两个瓦罐,瓦罐大且沉,颇似酒埕,往昔她并不用这种瓮器盛放粮水。 云荇往返山庐所隔时日也不算久,惯常是一两日,总没有超过两日的,有时甚至连着几天都歇在山上,与他同寝共食,云荇在时,连秦能一并沾到荤腥,只有她离开,他才以果仁烙饼垫补,连秦对这些淡而无味的干粮并无喜恶,抓了小把送入口中,又到一旁去喝水,横竖她今日不在,明日也会来。 充饥之后,他盘坐在垫席,回忆并梳理所看过的文法,典则,对局。书册被撤不久,他还理得清大部分,只是不知更漏,当他将脑海中那些典要过完一遍,四下仍是漆黑,而且愈发幽静,也许已到三更,连秦也并不确定,他改成曲腿,承着正抵前额的手。 日间迷迷糊糊睡了去,以至到了长夜无事可供消磨。他只能靠在榻边假寐,并重忆书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熬到了天亮。 当微弱的天光卒之从窗缝中折入,连秦已经坐得半身发麻,但等来了黎明,心头所荷反而轻了一些。 他不想再昼伏夜出,所以白日强撑着不睡,木闸外依然安静得连半点脚步声都没有,从前在棋盘前久坐而麻,偶尔也会四旁信步慢行,被挟持至此,铐上脚镣之后,他却很少在山庐内走动,一来是镣铐沉重,二来山庐一眼看尽,就那么点地,又能舒展什么。 连秦已经比大多数人更耐空寥,可眼下书与棋俱无,再是静坐也难抵漫长的阒寂,他开始感到不适,试图走动,但脚镣将他禁锢在床榻与里隔间两端,连秦只能拖着铁链,来回踱步。 从朝晨到午后,大半白昼过去,除了偶尔拖行铁链时的声音,四下再无响动,他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木闸,沉默地在垫席上坐下,重新从瓦罐中取食,果仁易储,清水却已经隔了一夜,连秦望着这两埕东西,心下微沉。 果腹后,他从衣衫上撕下一节薄纱,覆在瓮口,然后到里隔间洗沐,为了规避入夜后再次陷入无端的长久静坐,他要尽可能在天光未暗前理好这些事,但他无法再到外头打水用灶,这一趟不仅冲的凉水,洗得也十分拮据。 暮色重临后,屋内昏暗难辨,连秦阖眼在榻,不知所思,这一夜他没有再睁眼到天亮,木闸那头,也始终没有任何响动。 到了第三日,山庐中依然只有他一个。 连秦垂眸缄默,入夜后尚可一睡而过,白昼重复的清醒却越来越漫长。 他复行昨日所为,在床榻与里隔间的两端不断踱步,累了便开始静坐,连秦往日读书从未旁骛,而今没有任何一本书在手中,只得如同下盲棋,在心中默习着熟稔的典则和定式。 他偶尔也回溯与旁人的对局复盘,但心间演算始终有所束,堪堪几十手,便已经混淆棋路,且楸枰不在身侧,他开始频频走神,时间变得极难消磨。 更困顿的是,蓄水有限,冲澡也改成了用巾帕沾湿擦身,勉强洗沐后,他心绪有些低落,回到垫席的瓦罐前,长期困在这里,体力没怎么耗散,自然无甚食欲,但相较于里隔间的蓄水越用越拮据,她留下的这两埕东西,却是非常充足,仿佛能再供过活三五天。 连秦背后一寒,按着太阳穴,痛苦地摇了摇头。 整整三日,这里太过寂静,尽然他的耐性已经比一般人好上许多,仍自十分难捱,他对这些干果原没有嫌恶,此刻一口都吞不下,只早早翻上了榻,坐在床褥上,反复摸着脚踝上的镣铐,怔楞地盯着远处的闸门。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