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昭同和韩非飞这一趟,主要是为了叁年一届的先秦古典学年会。 今年这届在北大开,听说盛况空前,来了一堆建国前生的老头子不说,连王权礼都从普林斯顿飞过来了。 本来宁昭同是进不了这个圈子的,毕竟研究领域差别还是大了些,但听说是哪个老东西发了话,竟然还让她混上个特邀嘉宾。韩非倒是实打实带着论文过来的,分量相当足,北大直接给安排在第一天上午,宁昭同琢磨着这还是有点母校提携的意思。 人太多,规格也够,北大直接开了大礼堂。九点钟的会议,两人八点二十在西门下车,一路上不少人打招呼,只是宁昭同都不怎么认识。 一进大门,两人就得分开了,不过韩非的席卡离特邀嘉宾席也不远,坐定了朝她挥了挥手。宁昭同对他笑了一下,拎着包坐到王权礼边上,温声探问:“您看着气色不错,近来身体如何?” 王权礼也看见韩非了,不好打招呼,便只能还她一个笑,声音中气不是很足:“好,都好,比约翰好得多,至少还能飞过来。来的前一天,我正好跟他一起喝咖啡,他说很羡慕我,让我向你问好。” “我今晚就给他打电话,告诉他我过得很好,”宁昭同看他的水杯里还只是干茶叶,探身将热水壶够过来,给他斟上,“这次能来,应该也是托您的福吧?” “哈哈,我想见见你,”王权礼道过谢,将杯子握进手里,神态很柔和,“听说然也现在在昆明,找了个教职。” “是,离家很近,课也不多。” “压力大吗?” “不大。当时云大想抢他,云师这边愿意直接给副教授,又说不会催他评职称,他过得很自在,”宁昭同笑,“他今年就一门课,也没带学生。” “上上课倒是不耽误,跟学生交流,是很好的澄清思维的方式。” “是,然也在学术上很有追求,”宁昭同眼里浸透了笑意,“他想去巴黎高师交换几年。” 王权礼有点惊讶:“巴黎高师?” “是,他现在对法国哲学有些感兴趣。但是语言关不好过,要考到C1才能勉强入门。” “……这,”王权礼有点感慨,“也是好的,年轻人,把目光放宽,路才走得长。” 宁昭同听出一点言下之意,唇间溢出一点几不可闻的叹息:“那您这一趟,会不会觉得失望?” 王权礼没想到她会这么敏锐,诧异看来,又沙哑地轻笑:“这种话,你应该听得不少,你是怎么想的?” “您也说我听得不少,那考虑到我听得不少的原因,我的意见,估计多半是偏颇的,”宁昭同微笑,很舒展的弧度,“您知道,如今的中国,还有彻彻底底为当局服务的专业。” 王权礼怔了一下,而后沉默。 “但您同样知道,对于绝大部分人文专业来说,要想做一点真正的东西,就要和当局拉出距离,或者将之作为纯粹的对象,”她看来,眼波明净,吐字清晰,“这两条路,没有哪条比哪条更容易,也没有哪条是可以完全摒弃的。那问题可能在于,它们完完全全不应该被放在一个赛道里——当然,很多时候,我们承认意识形态无法逃脱,所以反感的是铺天盖地的宣传本身,关闭了基础的信息自由。” 王权礼无声地笑:“你是很好的姑娘。” 敏锐,聪颖,从容有度,有最好的分寸感。可惜,偏偏是这份敏锐,会给她带来最深切的痛苦。 倒也无妨……世间事世间人,总是蚌病成珠,她如今留下的这一笔,已经足够华彩明艳。 上午议程过半,马上就到韩非上台,宁昭同回头看了他一眼,看完倒是瞥见了两张意料之外的面孔。 梅黄溪,刘洪谦。两人甚至坐得很近。 主持人念完引入语后,韩非在掌声里起身上台,站到了话筒后面。他没有第一时间说话,目光漫漫扫了一遍,最后落在她脸上,蓦地,弯眉莞尔。 一瞬桃花春水流过心间。 不夸张地说,那个笑映得整个礼堂都亮堂了两分,底下也传出一些低声议论。而韩非笑过便敛了神色,做了一句话的自我介绍,接着开始语调平静地陈述自己论文的创新之处。 宁昭同在底下捧着脸含着笑,仔仔细细地看着他,几乎是少女倾慕的模样。 韩非跟她一样,有一张不笑会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