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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拿起最上头的罗衫,轻轻披在她肩头,他于方才之事心中有愧,举动间十分小心,手指都不曾碰到她一点,谁知一块布从褙子里掉出来,落在云舟膝头,云舟一见登时涨红了脸,攥住了那块布藏到身后,站起来怒道:“你拿这个做什么?!”完颜彝愕然道:“是霓旌姑娘为你拿的,怎么啦?这是什么东西?”云舟再一看,只见盘中亵衣汗巾俱全,羞得颤声道:“你……”话未说完,门外小鬟叩门道:“姐姐,热水来了。”云舟气急败坏地道:“送错了。”岂料完颜彝却道:“没送错,是我叫的。”云舟又气又羞,颤声怒道:“你个浑人,叫热水做什么?!”完颜彝习惯了她喜怒无常,波澜不惊地开门接过水盆,和言道:“给你洗脸。”

    云舟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见他一副认真的样子,又委实好笑,忽然间悲从中来,叹道:“他有什么错?又有什么可笑?他本就是守礼君子,我懂得这些,是因为我已不干净了。”想到此,眼泪又连珠般滚了下来。

    完颜彝不忍她再回忆这等悲惨的往事,轻声道:“你洗把脸,别再哭啦。”云舟颔首道:“不妨事,就快说完了。”顿了一顿,又继续道:“他们许多人……我早已昏死过去,朦胧醒来的时候,听他们在商量,我一个人不够分的,不若就地卖了,大家分钱倒方便,于是,就把我卖到了这里。我昏迷的时候,霓旌一直照顾我,几次自尽也都被她救下。等身体康复之后,妈妈要我接客,我誓死不从,结果,那日点了我伺候的镇防军将领,就……”完颜彝怒发冲冠,咬牙道:“是谁?!我定要将他……”云舟大哭道:“是哪个又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你们金人!”完颜彝深吸了一口气,斩钉截铁地道:“你放心,我在这里一日,方城军中绝不会有人欺侮你。”云舟绝望地掩面泣道:“我知道,只是太迟了,已经太迟了……”完颜彝听得一阵阵心痛,又不知该如何劝解。

    她哭了一阵,渐渐止了泪,低道:“经此一事,我认了命,妈妈要给我起名字,我想起从前父母起的闺名……”她望了完颜彝一眼,低垂双睫,轻声道:“我单名芸字,家人都唤我芸娘。”顿了一顿,又道:“于是将周芸二字倒过来,变作云舟,也是‘霁海浮云舟’之意,盼着有朝一日能渡过淮河长江,魂归故里……”

    完颜彝点头道:“别怕,我这就回去筹钱,赎你出来。”云舟愣了一愣,登时面红过耳,捂着脸羞道:“赎我……然后呢?”完颜彝一心记着她那句“渡过淮河长江、魂归故里”,蹲下身注视着她诚恳地道:“送你回家,回南朝。”云舟又是一愣,大哭道:“你……我不回去!我如今这个样子,还怎么回得去?!莫说爹娘,连大宋都要因我蒙羞……”完颜彝心下越发难过,忖道:“我从蒙古回来是忠臣孝子,她从金国回去却成了不贞不洁的罪人,上天何其不公,要叫她一个柔弱女儿承受这样的苦难!”

    第35章 短衣匹马(九)秋猎

    完颜彝见云舟哭个不住,歉然道:“别生气了,方才是我思虑不周。那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去处?”云舟含泪瞥了他一眼,低道:“没有……”完颜彝极不愿她继续留在此地,又问:“那我先赎你出来,给你找个住处好不好?”云舟哭笑不得,心想总不能要自己一个女儿家来向他自荐,含羞试探道:“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帮我?”

    完颜彝一怔,心中一点朦胧情愫随心跳轻轻跃动,偏又懵懵懂懂,不知道这融合了怜惜、欣赏、敬佩、担忧、惦念的情感究竟是何物,忽然想起她平生最痛恨金军,又与金国官兵有这般苦海深仇,顿时心中一凛,忖道:“我家世代从军,她不恨我已是不易了。”于是便正色道:“你是仆散将军带回来的,他若不曾被害,定会将你平安送回去,如今他不在了,那此事就是我的应有之义。”

    云舟愣了愣,忽然将头蒙在臂弯里,伏在案上无声地痛哭起来,心中羞愧伤心失望层层叠叠,压得她抬不起头来,心道:“他帮我赎我,只是为了死去的朋友,我好不要脸,竟痴心妄想他要娶我……”

    这时楼下鸨母忽然高声笑道:“女儿们,都来拜拜天孙娘娘!”云舟站起身洗了把脸,在水盆中照见自己发髻上的白兰花蔫了,顺手摘了下来,丢在案上,低声道:“不必费心了,你早些回去吧。”烛火之下,她一双秀美的凤目犹带泪光,微微红肿,完颜彝怔怔地看着她,不知为何,竟一点也不想离开,只盼能与她再多呆一刻。云舟见他神色似迷惘似温柔,也怔了一怔,随即醒过神,垂眼道:“我去乞巧了。”完颜彝“嗯”了一声,不知该说些什么,云舟低头绕过他,自己端了衣物开门出去了。

    卷帘人去,一室皆空,完颜彝默默坐了一会儿,视线落在桌M.daoJUhuISH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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