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旁放着一个黑色皮面的电话本,林清从头翻到尾,上面写着姥姥家、舅舅家、一堆她早已忘记是谁的亲戚朋友家的电话…… 然而就是没有妈妈的办公室电话。 林清试着问妹妹:“你能背过妈妈办公室电话吗?” 程菲菲睡眼惺忪地看着林清:“妈妈不是在食堂上班吗?哪里有办公室?” 林清叹口气,是啊,她都糊涂了。 回到制药厂家属院的老房子里,林清就以为妈妈还在制药厂的后勤办公室上班。 林清现在闭上眼睛还能浮现出妈妈办公室的画面。妈妈在一楼的办公室宽敞又阴凉,阳光穿过窗外梧桐的枝叶,在办公桌上留下明暗斑驳的树影。 然而自从妹妹程菲菲出生,妈妈林秀英就因为违反计划生育被制药厂开除了。 妈妈在家里做家庭主妇,爸爸程立群在外面做生意,赚的很多,拿回家的钱却只有一点。 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年,爸爸程立群出轨,小三怀孕,是个儿子。 林清爸妈离婚,程立群再也不给一分钱的抚养费。 林秀英只能再去找工作,托关系在制药厂里当了一个临时工,赚钱养活自己和两个女儿。 从制药厂后勤办公室的正式工,变成制药厂食堂里的临时工,妈妈的工资低了很多,在家属院里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 林清家突然从熟人们羡慕的家庭,变成熟人们同情甚至嘲笑的家庭,又恰逢林清青春期最敏感的年纪。 林清想起来了,她现在还清晰地记得自己小学时妈妈所在的后勤办公室,却一点也想不起自己高中时妈妈所在的食堂什么样—— 那是因为她后来一次也没去过。 因为周围的难听话,林清再也不肯去厂区和家属院里的任何一个食堂。 她在夏天热死冬天冻死的狭小厨房里自己做饭自己吃,暗暗在心中发誓,她一定要出人头地!让爸爸后悔!让妈妈和妹妹过上胜过爸爸一家百倍千倍的好日子! 那时她太年轻,把恨看得比爱更重。 - 林清要去食堂找妈妈林秀英,但她不能把六岁的妹妹自己扔在家里。 “走,我们去食堂找妈妈。” 程菲菲很高兴:“姐!我想吃雪糕!” 林清看到现在的妹妹就想起十几年后的妹妹。她本来想拒绝的,然而话到嘴边不知道怎么就变了:“行。” 程菲菲自己跑到茶几旁,从铁皮钱盒里摸出来一块钱,然后自己坐在门口的鞋凳上换鞋。 林清也回卧室换衣服,脱掉身上蓝色小碎花的棉布睡裙后,对着衣柜里的三件少女内衣干瞪眼。 粉色草莓印花、粉色花朵印花、粉色猫爪印花。 林清的穿衣风格已经很多年都是性冷淡风了。 最终她闭眼拿了一件穿在身上,又从衣柜里随便拿了一条连衣裙,换上凉鞋出门。 程菲菲主动牵起林清的手。 两人走到家属院门口的小卖部,程菲菲带着林清拐进去:“赵奶奶,我要两根小雪人。” 林清面露惊讶,刚才她看到程菲菲拿了一块钱,以为她只给自己拿了买一根雪糕的钱,没想到现在小雪人只要五毛钱一根? 赵奶奶手里摇着的蒲扇暂停,拿着扇子指了指冰柜角落:“在那边呢,自己拿吧。” 程菲菲把一块钱放在铁皮盒子里,动作飞快地推开冰柜门,拿了两根小雪人,又飞快地合上。 程菲菲把两根小雪人的包装纸撕下来,丢进小卖部门口的纸箱里,递给林清一根,自己拿着一根。 “姐,这根小雪人没有融化过,是笑脸呢。” 林清已经戒糖很多年了,不过想到自己现在重新拥有了十八岁的血糖控制能力,她低头咬了一口。 浓郁的奶味和纯正的甜味在林清口中融化开。 出了家属院,林清对妹妹说:“今天你带路。” 程菲菲舔着雪糕开心地走在姐姐前面。 林清越走越觉得熟悉,记忆在她脑中缓缓复苏。 她沿着两旁种满梧桐树的马路走,经过制药厂幼儿园、制药厂附小,十字路口拐个弯,就站在了厂区的大门前。 ——华美制药厂。 厂区的大门很高,林清仰着头才能看到上面的字,红漆已经褪色,带着岁月的斑驳。 制药厂建国后着实辉煌过。正是华美制药厂结束了国家抗生素依赖进口的局面,开创了国内大规模自主生产抗生素的历史。1 那时制药厂工人在婚恋上都是香饽饽,夫妻两人是制药厂的双职工,大概相当于二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