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 更灰暗的是,梦里的情景。好一会儿,庆成王缓过来,哆哆嗦嗦的睁开眼睛,伸手一摸,身上亵衣亵裤都湿透了,更是害怕。 庆成王浑身冰凉,他无法再欺骗自己,自己不再是自己,自己死后回魂,又回来大明了。 那也不是噩梦。那是他上辈子的记忆。 庆成王三十五岁,白胖的人,眉梢眼角还有一抹天真,看眼睛只有二十五岁,谁都说有福气。可他那天夜里,也不知道怎么了,一觉醒来脑袋里有了两个记忆。 其中一个,将在七年后,在皇上御驾亲征河套的时候,被抄家,被分土地,兄弟姐妹、子女,孙子孙女……加起来三千多口人,都被取消宗室俸禄,满大街要饭…… 庆成王不相信这是真的。可那痛彻心扉的痛苦,如此清晰。上辈子的自己死后心有不甘,来告诉他,要他提前规避危险。可他人回来了,却又更害怕,不敢面对现实…… 庆成王只要一想到梦里皇上的那双眼睛,人就要晕。他拼命告诉自己皇上还没长大,还没长大,抱着吓破胆子的美妾,“哇哇哇”地嚎,眼泪小河一般哗哗地流——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爹啊,儿子已经送出去十万石粮食救灾了,儿子的子女要没饭吃了,爹,儿子该怎么办?爹……”庆成王放声大哭,他一出生,就是吃睡长,长大后和他爹一样生一百个儿子,他哪里知道怎么办? 庆成王哭了半天,喊了半天他去世的爹,扯着美妾的肚兜擦擦眼泪,一掀被子下床,拖着鞋子,大喊:“再送去三千人参与救灾,本王要给蜀王写信。” 庆成王脸上眼泪斑斑的,哭的嗓子都破了,想出来一个办法,他不聪明,宗室里面有聪明人,兴王聪明,兴王阴森森;蜀王好,贤良。 湖广兴王府,兴王还有醉酒的头疼。面对这样大风大雨,沉默地抬头看天。他记忆里今年有灾荒,但没有这样的大雨,老长史来问协助救灾的事情,他本不想答应,但瞧着老长史期待的面容,觉得这不符合他的形象。 “先送去两千护卫,十万石粮食。”兴王极力做出“忧国忧民”的模样。 “王爷最是慈悲。小臣马上去操办。”老长史焦急退下。 兴王思考片刻,沐浴换好道袍,在斋房里拿出的他的乾坤卦,细细地算。四川蜀王朱让栩,自幼好学,手不释卷,日观经史,临法书,作诗属对,皆有程要……他今儿在书房,面对这狂风暴雨心有所感,挥笔写下: 人人都道得神仙,那得郦阳甘谷泉。何似上阳宫监好,长门春老不知年。 蜀王三十出头,儒雅斯文,面容英俊,欣赏自己的诗词,很是满意。老管家来报说,四川总督请求他出人救灾,眉头一皱:“派去三千人,都长着记性……”老长史来报四川巡抚说缺粮食,他更烦:“送去十万石。” 打发走麻烦他的人和事,他坐下来,净手漱口,捧着兴王送来的道德经经义,爱不释手地看。 大明的宗室,面对如此大雨大灾,各个破天荒地主动协助,还拿出粮食,大明的老百姓平时痛恨他们什么也不做,只会欺压百姓纳妾生孩子啃国库,这次却都哭着说:“皇上的叔叔伯伯们都是好的,皇上不放弃,我们不能放弃。” 大明人,男女老少一起抗灾,他们不相信,他们的皇上刚刚祭天,老天爷要降下如此大灾!他们相信他们的皇上,只觉得这是老天爷听到皇上的祈祷,给他们的考验,他们一定要扛过去。 北京城,夜色下的狂风暴雨好似要吞噬人间一般。豹房里,皇上一夜没睡,练功。西郊宅院,徐景珩依旧端坐在亭子里,狂风暴雨似乎刻意避开他一般。 他脸上的安静依旧,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收功,端坐着,等人。 微微睁开眼睛,眼角低垂,睫毛细长,身上的长袍随风而动……一道低沉的声音蓦然想起,听着,有几分和气,甚至是亲切、惋惜。 “久闻徐公子之名……徐公子,你应该坐在仙雾弥漫的仙山修行,目光慈悲地注视人间。而不是身在这红尘万丈。” 徐景珩不说话。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