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初尧撩开帘子,抬眼注视着那边,目光沉沉,棱角分明的脸上,这会儿已经没有了一丝表情。 鼻骨至鼻梁一道清晰的光影分割线,眼睫隐没在暗处,尤显得深邃,泠泠秋日里,似是蛰伏着什么一般,瘆人。 他的思绪纷杂,脑中,关于两人过往的点滴一阵又一阵地浮现眼前。 柳殊应当是恨极了他吧,宁愿蜗居在这种什么都没有的小城里。 还是说……这样忙忙碌碌的、被这帮孩童簇拥着的日子,才是她想要的日子? 闻初尧的眼底闪过一丝轻微的不解。 可是…… 为什么呢? 这样的自由,他自认为也是可以给她的啊。 瞅见陛下这副郁结于心的模样,饶是陈钊这种木头性子,心中也有几分触动,“陛下,要不…属下去帮您把那位舒老板喊过来?” 他其实不懂这个寡妇有什么值得陛下惦记的,不过就是眉眼间和故去的太子妃有几分相像,身段纤细些,相似些。 可…话又说回来,若是只是瞧着这人和太子妃的身形眉眼相像些,何必揪着一个怀了孩子的寡妇呢? 环燕肥瘦,哪样的陛下求不到? “不必。”闻初尧睁眼看他,“叫闻参去买两幅画。” 陈钊微愣,应了声。 陛下这副似狂喜又似狂怒的模样,实在令他捉摸不透,如此……不如就乖乖听命行事,不该问的不多问。 可未等他组织好语言劝一劝,那头,就见那个碍眼的身影又眼巴巴地贴了上去,看样子,嘴里还念念有词的。 王旭朝的对面,那位舒老板微微仰着头,似是回了什么话,神情有些过分的严肃。 陈钊瞧着瞧着,目光忽地一顿。 “…诶?”真还别说,这舒老板,就连生气时的样子都和故去的太子妃这么相像啊…… 陈钊正想着,脑中的哪根弦骤然搭了上来。 他有些过分谨慎地瞥了眼身侧人的神情,心中的诸多思绪忍不住澎湃起来,仿佛后知后觉地发现了真相,却又只能憋着无法诉说。 陈钊:“……” 怪不得…陛下会对这人这么关注。 这么像的眉眼和身形,这么巧合的时间…… 他的脑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但只是转瞬,陈钊便又将其扑灭了。 实在是……小命要紧。 既然对方就是故去的太子妃,那……所谓的什么丈夫早死成寡妇的事情…… 又是哪个不要命的在那儿乱传啊?! …… 黄昏,金乌将坠,不多时,幽静的暗色将暮色暗暗地围拢起来。 柳殊整个人半倚在床榻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清点着画轴。 她实在没想到王旭朝会突然把话说的那么明白,况且,她如今是无心于男女情爱一事的。 桌案上,烛台发出轻微的声响,连带着烛火也不由得微微晃动了几下。 柳殊收回目光,垂眼凝望着小腹处,神情滞了一瞬。 她的手停留在半空中,向来温和的神情不知何时已经渐渐消失,此刻,甚至称得上几分复杂莫测,眼底像是蕴藏着一场风暴。 良久之后,那只悬于半空中的手才轻轻落下,覆在小腹上,缓慢地抚摸着。 近三个月的身孕,她的肚子已经有些微微凸起了。 虽然这种变化极其微小,目前瞧着,也像是对她的生活没什么影响,可柳殊心底仍是久久不能平静。 初为人母,很多事情她也并不懂,只是……大抵女子总是天生地带着股心软。 尽管那种想要将这段孽缘扼杀的冲动时有时无,可…这个孩子在她腹中日渐长大,如今,她竟是越发不舍得将其打掉了。 孩子……到底是无辜的。 她来江州时带了点儿银子,现在丹青铺子也是越做越好,如此,也算能给孩子一个不错的生活环境。 至少,让他不愁吃穿,还能请上几位先生教授他读书写字,明白些道理。 这便足够了。 柳殊独自在江州待了这么些日子,日常处理铺子里的琐碎事情,还要教授学生们绘画,与来来往往的邻居、客人们打交道,如此一来二去,不自觉地更果决了几分。 不再困于那一方天地,性子也不那么拧巴胆怯,反倒是心大得很。 一番思索,迷迷糊糊间竟不知怎的困倦了起来。 屋外,陈钊是半个字也不敢吱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