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灰扑扑的破旧氅衣,毛发都打卷了,显见儿是扑满了灰尘,背后还豁开好大一个破洞,原本是纯然一色洁白的调子,灰扑扑了不说,还被打了个黄棕色的皮子的补丁,瞧着很不搭调。 “瞧着似乎是侯爷的一件旧衣,”徐颂宁小心翼翼地抖擞开了,在身上比划着:“这样小……” 身后踏来脚步声,薛愈半身寒气地站在那里:“怎么把这东西拿出来了?” 徐颂宁回头看,他亲自提着盏灯,因为怕身上寒气侵染到她,所以离得远远的,眸光落在那氅衣上,长长地叹一口气:“这是我十一岁那年,被…的时候,途中似乎是遇上一位父亲的故交,他家中人解了氅衣给我披着,那年冬日森寒,兄长与我身体都不算好,全然靠这一件氅衣取暖。说好了轮换着披,最后又总担忧我受冻,于是趁我睡着之后,给我裹上……” 他语气里有着长长的追忆,他在那样的岁月里历经过最后一场兄友弟恭的和睦,然后亲手埋葬了一个个兄长们。 徐颂宁记得他状似无意地提起,说平反圣旨来的前一个月,他才埋葬了最后一位兄长,手指挖在泥地里,混着血刨出深深的坟坑。 那年他十八岁。 她伸过手去,要握住他手抚慰,被他顺着握住手腕,抱在怀里。 他披风凉透了,身体却是温热的,下颌靠在她肩头,牵着她衣袖轻轻地道:“阿怀,我有一些想他们。”嗓音滞涩,被风吹得沙哑了,有什么滚烫的顺着她后颈流淌进她衣领,仿佛是一滴藏匿在夜色与拥抱里的泪。 徐颂宁抬着手,一下一下地拍着他肩头,想嗔怪的话尽数忘了,只剩下一点一点的心疼。 第五十三章 皇后的生辰在九月,六皇子的病也就拖到那天。 临到她生辰前一天,他病情终于到了岌岌可危的时候,徐颂宁原本在屋里练字,就听见有人步履匆匆地踏过长廊,叩响了门:“侯爷?” 薛愈打散了发冠,正散着发在屏风后看书:“说。” 他语气从容沉静,并没有避讳徐颂宁。 徐颂宁也放下手里的笔,直起身子,一边净手,一边看向门外映着的那道身影。 “回侯爷,六皇子身边的人说,六皇子似乎是要不行了。” 薛愈寡淡应一声,抬眼看向徐颂宁,她手擦干了:“阿清,你和周大夫一起去吧。”阿清眼里闪着一点愤恨的光,她温凉的手伸过去,抚慰似地握住她手。 阿清深吸一口气,推门出去。 徐颂宁吹灭了灯,借着屏风里面透过来的光摸索着走向内室,迎面撞进薛愈怀里,他执着灯站在那里:“明天要小心。”他没疑虑她能不能做到,只要她注意安全。 她牵住他衣衫,说好。 阿清到第二日清晨才回来,和周钰走在一起,她面色看不清晰,但显然不会太好。 徐颂宁彼时已经穿戴好,正准备要出门,迎面看见她,语气温和:“都结束了,去休息吧。”她要握住她的手安慰一下,阿清手下意识往后一缩:“姑娘别摸,是脏的。” 徐颂宁握住那只手:“不是脏的。” 她温和地握过,看向一边的周钰:“劳请先生照顾好她。” 两朵云匆匆忙忙跟在她身后:“姑娘猜到了什么?” 眼睑垂下,徐颂宁目光掠过手指:“猜到六殿下给皇后娘娘的贺礼。”他们往宫城的方向去,只听见昌意公主策马的声音,扬长而去。 “六殿下不是……?” “还没呢。”她轻轻说,语气轻柔:“最后一把刀还悬着。” 最后一把刀由谁落下? 徐颂宁望着自己的手,倘若借刀杀人,杀的是穷凶极恶的人,会脏了自己的手吗?薛愈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她到底是没有直接经手过这样血淋淋的事情。 见得最多的也不过是内宅里口蜜腹剑的争斗,不曾沾血,没弄脏过手。 她缓缓把手掖回长袖,听着车轮声辘辘碾过青石板,天边层云叆叇,原本要到正午,却堆云遮日,蒙昧昏暗,生辰如此,总难免叫人觉得不太吉利。 徐颂宁下车的时候,周匝的夫人们面面相觑,虽然心里大约都是这个念头,但显然没有几个会真切说出来的。 大家心里默默打好了吉祥话的腹稿,按照位次的顺序进了殿。 从前徐颂宁离上首的位置很远,如今却靠得进了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