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从放在脚边的包里翻出一把伞,递给邓川:你俩撑吧。我还有个雨衣,很快就到岸上了。 行。邓川接过来,把钻过来的红发女生撑在伞下,伞上顷刻响起了细细密密的雨声,雨越下越大,旁边落荒而逃的几条船上的人被淋得堪称狼狈,头发顺着脸颊直往下滴水。 大家很快都到了岸上去。老林看着被淋成落汤鸡的朋友幸灾乐祸地笑:怎么说?你们先回宿舍换衣服还是? 朋友们咬牙切齿:你们三在这等着我们,换完衣服就过来。其中有一个刚才谈话中坚定的火锅派,还补了一句:淋了雨就要吃火锅不过分吧? 行。那你们去呗。老林说,待会坐车去超市啊。 朋友们满嘴ok的跑远了,连老林塞过去的雨衣和雨伞都没拿,就又冲进了雨幕里。 雨下得很密,把河边的植被都冲刷了一遍,矗立在河边的巨大树冠,正顺着叶片的脉络,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 雨声由淅淅沥沥变为哗啦哗啦,邓川高中的时候做过余光中《听听那冷雨》的阅读理解。记不清是高二还是高三了,在那些时光里,她做过的题浩如烟海,可总有一些东西被大浪淘沙般地留下来,在记忆中闪闪发光。 便如同此时,她站在牛津建筑物的外廊,有些沉默地对着外头的雨发呆。 她记得那篇文章的一句话:想整个中国整部中国的历史无非是一张黑白片子,片头到片尾,一直是这样下着雨的。当时这句话下面划了横线,在底下的小题里提出了理解性提问。 而她是如何作答的,作答的结果如何。她却已经全忘光了。 邓川又想起后来看过的很多部黑白片子,国内的,国外的,她窝在徐薇家温暖的沙发上,或许怀里还有一只叫周六的猫,那些黑白的光影闪动在她的脸上,倒映在她沉静的眼里。 在那些时候,邓川是想不起那句话的。正如温暖和潮湿,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体会。 但其中一定有些共性的东西,让她在此刻既想起余光中,又想起那些时光。 在很多时候,很多感受只是那一瞬间的体会,可这句话现在却在邓川的脑海中晃了又晃,像她看过的黑白片子里的那些有些凌乱的镜头,可这一刻,怀里却没有猫,眼前也是下着雨的英国。 也正因如此,那些共性的情绪在此刻才能完成共鸣:隔山隔水的那片土地,遥远的家乡和罩着一层雾的未来,黑白片里那些眉目深深的女主角,到更远的地方,两岸丛生着蒹葭的潺细河流,水雾向上升腾,浸湿那古老的歌谣。 植被淋湿后的水汽直往人的身上扑。邓川感觉到大衣下摆已经略略被沾湿,她不在意,老林却扯着她往里站了站。 这雨还挺大。他说。 嗯。邓川应了他一声。 去宿舍换衣服的那些同学又踢踢踏踏地跑了回来,鞋上沾着水珠。这次他们每个人都撑了把黑伞,在雨中笑着对他们三个人说:走吧? 他们走到半路的时候,雨势渐收,已经有人把伞收起来,邓川看着他们,觉得他们拄着黑雨伞,就像拄着一把拐杖。 一行人乘车,去了最近的大型商超,老林走在队伍后面,小声跟邓川商量顺便买点公寓里的公共用品,比如垃圾袋,厨房纸什么的。 邓川没有异议地点点头。 老林推着购物车,沉默半晌,忽然开口用中文犹犹豫豫地说:对不起啊。 邓川不解地看他一眼。 老林说:我想了好几天我之前对你八卦的那些话太不像话了。真的很抱歉,哎,我这人就是坏毛病,容易八卦过头,你别往心里去。还有你女朋友那事我真不知道那是你女朋友嗯,总之,sorry,希望你原谅我。 邓川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