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挂着防风防寒的帘子,徐薇把邓川领到一家面条摊前,点了两碗汤面,掀开帘子坐了进去。 里头比外头更热闹,邓川帮徐薇擦桌子的当口,徐薇给她码齐了碗筷,朝着她笑一下:周末的时候,我有时候跑完步,老来这里吃饭。 邓川点了下头,给徐薇递过去一张纸巾。 徐薇这句无心的话落到邓川的耳朵里。让早市的热闹隐在帘子外头,室内一时寥落下来,邓川说不清楚现在心里是什么感受。她只是一门心思地想着:在那些徐薇独自早起晨跑,吃早餐,逛早市的日子里,她并不在她身边。 她更并不知晓,在那些时候,徐薇会想些什么。 邓川有些难过地意识到,在更远的未来,还会有很多个这样的时刻,或许她们本该做好了准备,但所思所想,和真正面对时的体会总是不同的,感怀至深时又是不同的,她既无可奈何,又心疼徐薇,这让她揪紧了年轻的心。 决定过不后悔,就真的不会后悔吗? 她不敢问自己,如果以前那个跟徐薇说着相信和爱的她,知道在不远的将来会有这样的不忍和无可奈何,她还会继续勇敢下去吗? 是不是只有理智,孤独,忍耐,才本该是她的爱情。 邓川很想刹住车,不再继续想下去,她在心里尽力说服自己,她获得了比忍耐更多的幸福,她让徐薇也快乐着,幸福是两个人的幸福,和一个人的独角戏有天壤之别,这就够了。 可她同时也更黯然地意识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的存在跟徐薇以往的那些苦难也毫无分别。 如果没有她的爱情,徐薇会不会变得更好? 邓川垂着眼睛,控制不住地往下想:如果没有她,徐薇就不用忍受距离,不用等待,不用时时刻刻牵肠挂肚,更不用像此刻这样,在忍耐过上述所有之后,还要忍受着她所不知道的,自己弥漫上来的悔意。 这是个极度危险的问题。这个念头浮现的一霎那,邓川就觉得如果徐薇知道自己现在在想什么,她一定会再被骂一顿。 挨骂的记忆终于让邓川想起了徐薇说过的一些话。危险的心神得以收拢。面还没上来,徐薇在问她要不要辣椒蘸料,她不太敢看她,胡乱摇了摇头。 再怎么聪明,邓川也只有十九岁。阅历的不足使得那些只书本中接触到的纠结的情绪落到她身上的时候,便如同隔着迷雾窥见了水面下的冰山,节节败退的同时,自尊和爱又让她不由自主地开始检讨自身的问题。 她还没有认识到,真正战胜困难的关键,不在于检讨自己,也不在于反思过去,而在于勇敢地面对现实,比检讨和反思更可贵的,是勇敢本身,和面对现实仍然坚持斗争的能力。 她也还没有意识到,人生多是孤独的旅途,徐薇的陪伴其实才是她最珍贵的宝物,勇士磨利了锈剑,是要去冒险,去挥剑斩荆棘的,世界才是她的战场。 邓川的脸上藏不住表情,徐薇看着她的脸色:怎么啦?怎么又不开心了? 小朋友抿着嘴唇不说话。 这时候,汤面正好上来了,老板一边说着小心烫,一边端着个托盘,把两碗面往桌子上放,又各自端到她们面前。 徐薇不吃香菜,把碗里点缀的香菜往邓川碗里夹:快尝尝,这家面可好吃了,我第一次来这儿吃的时候,就想着,有一天一定要跟你一起来。 邓川努力地笑了笑:这不就来了吗? 嗯。徐薇说着,把她碗里的面给邓川拨了一点:他份量太大了,我之前都吃不完,现在你在,就刚刚好。 邓川相信徐薇说这句话纯属无心且真心,就是这样才更让她难过。她很好地借着蒸腾的雾气掩住了自己发红的眼圈。假期第一天,她不想让两个人都心情不好,更不想挨徐薇的骂。 两个人安静地吃完了面,往学校里赶,期末考即将开始,校门已经没什么学生了。徐薇的车开过去,在空气中发出很寂寥的一串声响,随后电子门扫着了她的车牌,横杠高高扬起。 徐薇停了车,碰地一声关了车门,领着邓川往教学楼里走。考试要开始了,监考老师得集合在一个教室里集合领卷子和签到名单,到点才能出门。 她今天穿了低跟的鞋,撞着地面清脆地响着:我办公室在502,门边的桌子,你自己走走,累了去我办公室,办公室有热水,饿了抽屉里有吃的,考试两个半小时,你乖一点,知道吗? 她满意地看着小朋友乖乖地点了点头。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邓川吃过早饭后就有些沉闷,赶着去领卷子,徐薇帮她指了指办公室的方向,就顺着人流往监考老师集合的教室走,把邓川留在原地。 邓川靠着走廊的栏杆看了好一会。对面的教学楼是她所熟悉的高三教学楼,来来往往的学生,都穿着她穿过的校服,她们坐在她所熟悉的教室里考试,或许有谁会坐在她坐过的位子上。 向上往,是冬天的学校里无比常见的灰白天空,楼下那一侧的拐角,她曾经跟在过徐薇的后头。 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