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黑板上还是昨天最后一节数学课的板书,值日生忘了擦。 位置上都是空的,桌子上摞着成堆的书和练习册,窗户打开三指宽的缝,谁五毛钱一沓的草稿纸摊在桌子上,被挤进教室的晚风吹得一页翻过一页,能猜到薄又干硬的纸质正在细碎作响。 裴雁来正半倚在窗台边,他背着光,我看不清表情。 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这人个子不高,身材瘦削,站在裴雁来旁边更像是一拳就能捶倒。他背对着我,留着长发,松松散散地扎了一个马尾,在对裴雁来说什么,只是我听不清。但从肢体语言看,他情绪有些激动。 班里只有一个被破格允许留长发的男同学,辨识度相当高。 是孙汀洲。 挺怪的,两人明明没什么交集。 精神鸦片很强大。我一时眼睛也不觉得疼,侧着身子听墙角,一声不响地贴在窗户边扮演壁画。 但这教室设备破归破,隔音做得还不错。我什么都没听见,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推门而出的是孙汀洲。我不想躲,就像抓小三的原配,心怀微妙的底气,直直和他撞了个脸对脸。 我比他高,看他的时候要低头。 他脸色微妙,不好形容,像在深思,又像是在愤懑。突然撞见我,他明显短暂地慌了阵脚,但不动声色打量了周遭一圈后,他又缓缓露出笑脸:“是你啊。” 这位演电影的哥哥变脸功夫真的可以,只可惜骗不了我。 我没什么表情地回了一句:“是我啊。” 他脸色微僵:“……时间差不多了,那我先去操场了。” 我推开门,和他错身而过:“不送。” 听这急促的脚步声,孙汀洲应该是走远了,痛感重新回到双眼。 我难以掩饰狼狈的姿态,蹿回座位,猴急地从包里摸出眼药水。 但明明是轻车熟路的事情,老天今天却偏偏和我作对。我越着急,眼睑就绷得越紧,药水从眼眶挤出去,滑到睫毛上脸颊上,就是不去它该去的地方。 不敢去看裴雁来,我仰天骂了句脏。 眼药水瓶突然被人拿走。 我还没反应过来,裴雁来就站到了我的身后。 此刻他嘴巴在上,眼睛在下,我意外地想,纵使轮廓深刻流畅,俊美如裴雁来,颠倒着看竟然也是奇形怪状的。 他用手撑开我的左眼,问:“要几滴?” 操…… 操。 我人傻了,说不出话。 裴雁来面露不愉,手指用力,我眼眶顿时刺痛了一下。 “我刚洗过手。”他又问:“要几滴。” 声音说大不大,我意识到这是说给我听的,意思是以为我嫌他不干净。 我哪儿敢,六月飞雪恐怕都没十月的我冤。 “……两滴。”我回过神,边比划边说。 裴雁来冰凉的指腹贴着眼眶,触感格外清晰,我像被蛇吐出的信子缠住,忍不住颤抖。 但我能看着他,在这么近的距离,我必须目不转睛。 眼药水充分润洁,碎沙顺着眼泪流出,我睁开眼,终于可以清晰地视物。 裴雁来坐在一边摆弄着蓝色的眼药水瓶。 “怎么了?”我问。 他还在看瓶子上的标签,不答反问:“你怎么了。” “刚才风沙大,迷眼睛。” 他很轻地笑了声,没什么情绪:“眼药水是什么药效?” “缓解眼部不适和视疲劳,老牌子了。我眼睛毛病多,风吹日晒都会不舒服,经常用,没什么副作用。”对着裴雁来,我总忍不住多话。 “嗯。”他把眼药水扔给我,仰起脖子,命令:“帮我。” ……什么? 简直是天鹅敲癞蛤蟆家门,天上掉馅饼都没这么夸张。 我被砸晕,一时惶然无措,开口就变成了结巴:“你是说,让我,我帮你?” 他半睁开一只左眼,用俯视的姿态,却在仰视我,双眼皮宽而浅,闭上眼就不见痕迹。黄澄澄的夕阳铺洒进来,勾出他挺拔的山根,却照不亮他的眼睛。 “我不会。”他说得坦然。 我不是太明白什么叫作“不会”。滴眼药水又不像骑自行车,平衡感差的人确实很难上手,不存在技术要求。 但不答应我才是傻逼。 “……好。”我指尖打颤,口干舌燥,下腹烧起一团奇异的火:“我尽快。” 但很快,旖旎心思就散了干净,因为给裴雁来上眼药的过程苦不堪言,超乎想象。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