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霍栖哑了哑。二人间安静了会儿, 霍栖又说, “我能求你件事么?” 裴砚:“你说。” 霍栖道:“这到底是诏狱, 没见过有几个活着出去的。殿下虽有心救我,但万一力不从心……” 裴砚:“你是想让我去说情?” “不,不是。”霍栖摇头,面上的慌张淡了, 也没再见从前那副吊儿郎当,倒是一副认真的模样, “我、我有个外室, 还有……还有两个孩子。但这外室出身不好, 我父母嫌丢人, 不肯给名分。我先前也没觉得有什么,但若我不在了……” 裴砚了然:“我知道了。万一你真有什么闪失,我必亲自将他们送去昌宜伯爵府,立劝昌宜伯收留他们。” 这当是最易想到的办法,可他话音刚落,霍栖就摇了头:“不……” 裴砚皱起眉,霍栖似乎也觉得很难开口,踌躇了半天,才艰难道:“我母亲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待庶出子女刻薄,他们便是进了伯爵府的门,也没好日子过。” 裴砚不解了:“那你想怎么办?若不送他们回去,他们孤儿寡母,怎么过日子?” 他刚问完,就见霍栖抬起眼睛,乞求地望着他。 裴砚一时还是没明白:“你看我干什么?你说个法子,我帮你办。你若没法子,我总不能替你的妻儿安排去处。” 霍栖终于磕磕巴巴地启齿:“若是、若是我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能不能……能不能求你看在同窗多年的情分上,收留……收留他们?” 裴砚整个人都懵了:“你说什么?” 霍栖不再多说,也不再看他,逃避着他的视线,面上尽是无措。 裴砚懵然望着他落魄的样子,恍惚了半晌,终于慢慢相信,他是认真的。 也是,得凡入了诏狱的人,大概都会觉得自己必死无疑。现下即便太子说要救他,他们也都拿不准到底能不能行。 那若他真的要死——此时一味的恐惧固然在情理之中,但为妻儿想想后路更是该有的担当。 裴砚于是不得不思索起他所言之事的可行性,接着就意识到,此事好似并无什么难度。 虽然他和沁沁前些日子还在为钱发愁,但说到底,大头的开支是他与同僚的应酬、还有逢年过节的各种走动,相较之下养孩子花的反倒有限。 更让人为难的反倒是如何掩人耳目。 裴砚想了想,便道:“好,那我今日就接他们去我那里。若你真出不去,他们便就此在我家住下;若你平安归来,我再将他们送回去。” 这倒让霍栖一怔,他哑了哑,摇头:“也不必……不妨等个结果。” 裴砚坦诚道:“若你前脚人头落地,我后脚就接他们回家,不免太过巧合,显得蹊跷。万一被好事者翻出个究竟,便不免节外生枝。但现在你刚入诏狱,在旁人眼里你又有太子做靠山,远还没到托妻献子的时候,我此时带他们走,谁也不会轻易想到你身上。” 霍栖恍悟,点了点头:“有劳了。” 裴砚缓了一息,又说:“你还需坦白告诉我,你这外室和孩子,都有谁知道?我心里得有个数。” “没有谁了。”霍栖轻言,“外室的事,我爹娘知道,但孩子我与爹娘都没提,生怕他们觉得这是伯爵府血脉,硬要接回去却又不肯善待。现下知道得这么清楚的,除了你,只有她院子里的下人了。” 裴砚这才轻松了些:“如此便好。” . 这日下午,闷了已久的天上终于下起了急雨。太子不好擅自离京,只得着人将新写的奏章快马加鞭地送去行宫。 这份奏章绝口没提霍栖之事,只仍在议京中卫戍的归属,全然没顾皇帝让他别多管闲事的话,措辞反倒更凛冽了些。 奏章出宫后,太子独自立在毓德殿的殿檐下观了许久的雨。 他反反复复地回想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想父皇病中的变化,甚至还想了想一直与自己相争的长兄。最后,一切情绪都化作一种无措,无措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他刚开始以为,那是害怕。可后来仔细分别,他似乎并不怕,只是自从懂事以来,他就几乎再未与长辈顶撞过。 父皇母后都通情达理,有什么事总是能好好说的。现下要他明知父皇动怒还逆势而为,他心中颇有一种不适应。 只是,霍栖命悬一线,去赌一场也值得。倘若父皇当真只是在历练他,他就不能让不相干的人为此搭上性命。 而若他赌错了…… 太子眉心轻跳,狠狠斩断这念头,不再深想。 . 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