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指数算,皇帝已病了四个多月了,这四个多月里都是太子监国,个中辛苦满朝文武皆有耳闻。如今皇帝一朝病愈,这般得了嘉奖的竟是励王,厚此薄彼几乎都摆在了明面上,不得不让人多心。 楚沁不由心弦紧绷,再想起上一世时听说的那桩“陛下怒斥太子”的事,愈发觉得局势不妙。 东宫之中,更是一派肃杀。 今日晨起太子也是去了早朝的,皇帝嘉奖励王时他就在旁边。他本不在乎什么食邑,只是父皇这般的反应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毓德殿里,太子身边的五名侍中都在,旁边更有一众宫人,但殿中依旧静得针落可闻。 这几个月来,谁都知道太子忙成了什么样子。朝政上的事既多又乱,如今才二十一岁的太子殚精竭虑地扛着,硬是一点错都没出。 整个东宫都在等着皇帝病愈后厚赏太子,如今这个结果,谁都替太子委屈。 太子自己心底也存着一份委屈,这份委屈牵动得他良久无言,直到霍栖忿忿开口:“励王有励王的本事,臣不想多说什么。可就算别的都不提,大理寺查下去的那桩贪污案,可是殿下先出了许多力,后来才交到励王手上的。如今励王倒会邀功,奏章上明里暗里只提自己有多辛苦,也太不把殿下放在眼里!” 太子没做声,裴砚鬼使神差地盘算起了楚沁先前说的话,越想越觉得她或许说得没错。 霍栖蔑然笑了声:“如今励王当着殿下的面都敢这样抢功,来日若真让他当了太子,岂不再没有殿下的容身之所!” 一语既出,殿中数道目光齐齐往他面上一荡。 他说话惯没有轻重,大家相处得久了都习惯了。但饶是这样,这番话也依旧过了些,本就安静的大殿因而愈发沉寂,太子强缓了一息,终是道:“好了,孤知道你们是为孤鸣不平,但这只是桩小事,你们也不要忧虑太过。” “这还是小事?!”霍栖腾地站起来,“殿下,励王步步紧逼,如今又握着京中卫戍,殿下若一再忍让,来日……” “储君之位,不是说易就易的。”太子沉声,面上乍看并无什么情绪,眼底却掩着一层阴鸷。 霍栖与他视线相处,莫名地生出一股胆寒,哑了半晌,终是忍住了后面的话,低头坐回去。 太子缓了口气:“如今父皇病愈,京中卫戍之事孤自会上疏。今日早朝的种种,你们都不要多议论。孤左右不了旁人的心思,只求自己问心无愧。但你们也要知道,储位归属乃是国之大事,父皇英明一世,断不会在这种事上任性妄为。所以坊间的一些议论,你们也不必尽信,孤在这个位子上,便起不了什么乱子。” 他说得严肃,五人听罢相视一望,起身一揖:“臣遵旨。” “都去忙吧。”太子垂眸,“孤近来欠下了功课,也要去读书了。” “诺,臣告退。”五人再行施礼,便往外退。裴砚本与旁人一起退了一步,转念却停住脚,不作声地静等他们出去。 太子见状,自知他有话要说,便也安然等着,等另外四人都走了才道:“有事?” 裴砚颔首:“臣有些心思,不得不与殿下一议。” 说罢他却顿声,并不直言。太子会意,让宫人们也都退下去,又道:“说吧。” 裴砚沉了沉:“殿下恕臣揣测君心之罪。” 太子一愣,蹙眉看看他,问:“你揣测父皇什么了?” 裴砚心中的腹稿又反复过了几番,上前了两步,道:“殿下有没有想过,陛下先立殿下为太子,后又格外器重励王,许是……许是为历练殿下?” “什么?”太子一阵怔忪。 “事出反常必有妖。”裴砚斟酌道,“就如殿下所言,陛下英明一世,为何却偏将京中卫戍交予励王,引得议论纷纷?此等安排在本朝从无先例,陛下这般,毫无道理。” 太子沉吟良久,不觉屏息:“这话你还跟谁说过?” “没有了。”裴砚抿唇,太子颔首:“这话不得再说,孤会自己想想。总之……父皇已然病愈,关乎京中卫戍的奏折孤明日一早就会递上去,这事便可以过去了。” “诺。”裴砚长揖,心思犹有些不宁。一壁觉得这不过几句建议,便是错了也无妨,一壁又怕皇帝本不是那个心思,自己三言两语会将太子带偏。 但总归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后悔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