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端着碗已经半凉的茶,寸步不离地立在锦桌旁,心中不住地叹气。 他是圣上最贴身的奴才,康熙爷的喜怒哀乐,没人比他更清楚。但几十年来他一直记着伴君如伴虎的话,在皇上身边办事,就要当自己是瞎子、聋子、哑巴,否则不一定哪一天,他就要躺在乱葬岗中喂野狗了。 洁白的宣纸上,躺着两本折子,一本是索相第二次递上来的请退折,一本是封着红皮的密折。 “梁九功,”宫室内静谧了半个时辰后,康熙爷终于哑着嗓子开口。 “奴才在,”梁九功上前两步,将茶碗放在了桌上。 康熙爷伸手拿起那本密折,梁九功的额头沁出层层凉汗,即便他再装聋作哑也知道那本折子的分量,皇上若是着意了,这大清朝可就要变天了。 “去把这折子烧了,”康熙爷将折子扔给梁九功。 “嗻,”梁九功接住折子,利落地下跪,一直悬在空中的心总算暂时随着暗暗吐出的一口气,缓缓落下。 第134章赌气 康熙四十年 四爷府 乌云半掩的月将夜空衬得愈加浓重,即便是皇亲贵戚的高门大院也只有半尺寸辉的几盏灯笼,聊胜于无地安抚着人心。东小院里,值守的张起麟靠在门房的火盆边儿睡得迷迷糊糊,荷池里偶然跃起的锦鲤,像是喻示着这个夜晚中某种不同寻常的节奏。 正堂内厅,炕桌上罩着薄纱的烛焰被在屋子里团团转的苏公公带得忽明忽灭。 四阿哥歪在榻子上,看着苏伟在地上来回地画圈儿,不解地问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就带着诗玥不是挺好吗?” “哪里好啦,”苏伟焦躁地揪着辫子,“你总拿她当挡箭牌,本来就招人忌讳了,这要一出巡,回来就更在风口浪尖上了!” 四阿哥皱起眉头,往后靠了靠,“爷不拿她当挡箭牌,她就不招人惦记了?宋氏、李氏好歹是选秀入宫的,有家室,又有孩子。诗玥呢?她若是连爷表面上的恩宠都没有了,才是任人作践呢。” 苏伟身子一僵,看向四阿哥的眼色带着些许埋怨,片刻后又沮丧地垂下了脑袋,“可,福晋摆明了就是想让人给你开枝散叶,诗玥那儿根本不可能——这来回一两个月都没消息,诗玥就成府里的笑柄了。” 四阿哥深吸了口气,面色冷如潭水,“她既选择了留在府里,总不能一世无忧地活着,爷已经万分顾念她当初的仁义了。你这般里外地惦记着她,不如来想个万全之策?” 四阿哥生气了,苏伟看了四阿哥一眼就知道了,可他不愿意在此时你侬我侬地去哄他,即便他深知是自己又钻进了没有出路的死胡同里。 半晌后,苏伟垂着头,哑着嗓子开口道,“你带李格格去吧,府里就弘晖一个,怎么都糊弄不过去的——” “砰”地一声响突兀地在东小院传开,半睡半醒中的张起麟一个骨碌爬起来,小跑到正堂窗下。屋内原本亮着的灯盏莫名地熄灭了,隐隐有人疾步而过,脚步重重地似带着难以隐忍的怒意。张起麟静等了片刻,窗内传来一声颇为熟悉的叹息。 “苏公公,可是出了什么事儿?”张起麟压低了声音道。 “没事儿,”苏伟的声音不含任何起伏,“主子不小心打翻了灯盏,你且去歇着吧。” “是,”张起麟抿了抿唇,转身退下。 屋内,苏伟一个人坐在黑漆漆的内厅里,被四阿哥打翻的灯盏折了一半白蜡,在地上咕噜噜地滚过。 清晨,张保起床时就见张起麟抻着脖子站在正堂门口,伺候的奴才们一溜地排在廊下。 “怎么不进去?”张保走到张起麟身边,压下声音问道。 张起麟冲张保眨了眨眼睛,压着嗓子回答,“主子昨晚心情不太好,我等苏公公叫了再进去。” 张保没有再问,紧抿着嘴唇看向毫无动静的室内。 内厅里,苏伟团在榻子上,颤抖的睫毛下带着乌青的颜色。四阿哥披着衣服从卧房里走出来,在榻子边怔怔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出了堂屋。 正路书房 四阿哥下朝回来就坐在书桌后,伺候的张保垂首站在一旁。即便一个上午,四阿哥都没翻一页书,他也坚决奉行着不多言不多事的原则,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约莫到了午时,四阿哥将书重重地放到桌子上,沉声道,“北巡的行李准备的怎么样了?” “回主子,”张保立马躬身道,“已经准备齐全了,今晚就装车,绝不会耽误明天启程。” 四阿哥点了点头,“那你领着几个人到西配院去,帮李氏收拾收拾东西。” 张保一愣,嗫嚅了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收拾什么东西?李格格跟咱们一起去吗?”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