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见到过许多过着这样日子的人。有的妻离子散了,有的家破人亡了,有的在贫穷的生活中磨平了爱情,有的在日复一日的痛苦中谩骂不公却无力反抗。更多的,是成为了没有什么追求的行尸走肉,脸上带着麻木,能熬过一日是一日。 但郑海川不像他曾见到的任何一个。 “律医生,你晚上失眠吗?” 祁聿的问题,对面的青年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抛出了另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给祁聿。 “有时候吧。”祁聿吃得差不多饱了,放下筷子。 有时候他睡前想着研究方向,容易越琢磨越精神。或者是刚熬了一个通宵夜班,回家后祁聿也需要酝酿一会儿才能入睡。 从医学的角度来说,失眠与思绪过多,或是心理压力过大都有关系。祁聿自认为自己没有太明显的这种症状,但在现在的年轻人之中,这是不可避免的现象。 “唔。” 郑海川还在吃,他埋头嗦了一口泡面,两边脸颊被撑起鼓鼓的弧度,说起自己,“可我从来不失眠。” 他嘴里嚼着面,脸上是特别自然地那种敞亮:“我每天事情太多了。” “早上六点过爬起来,洗漱做饭。然后七点出门上工,一直干到到晚上六七点,一整个白天基本是忙着没停过的。等回家做完家务,也就九十点了。等哄了娃儿睡下之后,我闭上眼就能打呼噜。” “然后第二天睁开眼,天就又亮了。” 郑海川的叙述平凡而朴素,寥寥几句话,就将属于一个进城打工的农民工的普通生活给囊括全了。 将嘴里嚼的东西都咽下肚,郑海川舔了舔没那么干燥了的嘴皮,认真回应刚才祁聿问的那句“累么”—— “要说累,有时候是累的。可是我哪有时间想这些啊?” “就趁着自己还能干,多挣钱呗。还得养娃儿呢!” 祁聿沉默了半晌。 “那你自己呢?” “我?哈哈,我就这样呀。”郑海川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恢复了平日憨傻的模样,冲祁聿笑:“律医生,我不像您这么厉害,我书都没读过几年。我这辈子也没啥追求,就吃好睡好就行了。等把小禾苗儿养大,我就退休回乡下种地去!” 祁聿不赞同地皱起眉:“你要一直养他?养个不是自己的孩子,不成家了?” “嗐,我这样没钱没车没房的,找不找得到都是两回事呢!”郑海川毫不在意地摆手,又有些腼腆地说,“小禾苗儿是我家人,我肯定要养他长大的。如果以后我、我有对象了,我也希望她能接受。” “没几个女的想嫁个带拖油瓶的。”祁聿说话很现实,也不中听。 “那……就算了呗,我也不祸祸别人家的好姑娘。” 郑海川被祁聿说得有些心情低落,垂下了脑袋。毕竟他也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谁不对另一半有点幻想呢? 不过转眼他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傻乐道:“一个人过也挺好,少花钱!” “你喜欢什么样的?” 祁聿不知道自己抽了什么风,竟然和医院里热衷给别人做媒的护士长一样,问出这种话来。他问完就后悔了,但郑海川已经十分老实地回答了他。 “唔,温柔一点的吧。我脑子笨,她不凶我就好。” 郑海川脑子里也没什么具体形象,就随便这么描述了两句。他的目光盯着盘子里最后剩的一条小黄鱼,手随眼动,眼瞧着筷子都快夹上了。 却被对面横空伸来的另一双给抢了先。 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