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你,哪里来的孩子吗?”她鼻音浓重地问。 “谢某,”他笑,以他往昔独有的打趣方式说,“情债多。” 她把相片仔细放回口袋。 能想象得到,战场上、血火里,这张相片是他的慰藉。 何未回到木盆旁,解谢骛清腰上的枪袋。比过去旧得多,倒没换过。 谢骛清此人的节俭,处处可见。 “这皮倒是结实。”她低声道,两手绕到他腰后,手托着枪袋,从他腰间取下,搭在了衬衫上。 “过去的东西,手艺好。”他低声答。 “你是嫌自己老了?总是强调过去,曾经,”她解他的裤腰,被谢骛清扣住了手,“不过也是……年纪不小了。” 谢骛清突然弯腰,抄抱起何未。 她人连着衣裳,全都浸到热水里。万幸是贴身的里衣,可被浸透了裹着身子,像被绑缚住,伸展不开。谢骛清隔着热水,像她方才,为她一件件脱去衣裳。 倒不像她爱说话,全程除却行动,没说多一个字。 毛巾浸了水,擦上她的后背。 何未惬意阖眸:“清哥。” “嗯。” 她脸靠着木盆边沿,借水雾,看上半身未着衣衫,仅着长裤的谢骛清。他也十分惬意,拖过来一个凳子,跨坐在上头,两腿分开在木盆两侧。 “在香港,我给继清洗澡,就是这样,”他用白毛巾淋湿她的长发,握在手里,慢慢给她洗着发梢,往上,耐心揉搓,“原想教他叫妈妈。没教会,时间太短了。” 何未始终没睁眼,把眼泪压着。 比起许多人,能一家平安已是万幸。 午饭时,她如他愿,包了饺子。 统共煮了五盘,茴香猪肉,白菜猪肉,羊肉萝卜,韭菜鸡蛋,鸭肉粉丝。 “上一回只有白菜猪肉的,”她小声道,“这一回全了。” 谢骛清握着竹筷,惬意地要了一壶烧酒,就着糖醋蒜,慢慢吃、细细品。 “回来要办什么要紧事?”她吃罢,放筷问,“有需我做的吗?” 第四次围剿刚结束,他们以7万胜了南京政府的40万军队。战场上的事她不懂,至少明白,以少胜多后,将士们须修整。此刻入京,绝不单单为私事。 难道为筹集物资?武器? 谢骛清直视于她。 何未等得忐忑,怕不好的消息。 他往小酒盅里倒了烧酒:“这次回来,为抗日。” 何未怔住,盯着他。 谢骛清微笑着,回视她。 南京政府刚刚向各国借款,买下大量军火,请来军事顾问和专家,调集一百万军队,准备对红区展开第五次围剿……而红军那边至多十万人。凶险非常。 不说围剿的事,红军多在南方,如何跨越万水千山,北上抗日? “西北军的人,决心抗日,”谢骛清看穿她的困惑,低声道,“几个将军联合了东北义勇军,就在上月底成立了抗日同盟军。前敌总指挥兼第2军军长,是红军的人。” 她敛住呼吸,心跳仿佛停了,能感知的只有渐热的血,流淌过身躯。 “我们要收复热河。”他又道。 午后无风,六月的日光,透过窗子落到她的手臂和后肩,烤得热。 她心里的热意,胜过这一切。 从元月一日开始的长城抗战,曾是全国的希望。 山海关沦陷后,南京政府在全国抗日热情的高压下,调兵前往长城,正面抵抗日军进攻。那数月,各城市捐款款物,上至老人下至幼童,无不心系抗日。民兵团、妇女救助团,医护人员,无不从各地赶往长城…… “长城抗战那几个月……死了许多将士,”她说,“那些内战的将军来到长城,没有一个含糊的,都拼了命,”长期内战,不少人憋着气,远望关外,终于等到被调回长城战线,都拿出了军人的骨气,“坚持了几个月,接连失守,最后都没等到援兵。” 北方抗日无援兵,而四十万军队在南方围剿红军。 谢骛清默了会儿,说:“长城抗战里,我有不少旧相识。昔日一起东征北伐的。” 北伐距今未到十年,竟如隔世。 当年誓师北伐、力求南北一统的人,从未想过,有今朝国破的一日。 “撤兵以后,当地人偷偷掩埋了不少将士的尸体,”她轻声道,“在长城脚下。” “热河的百姓都支持抗战的,”她为他讲那些密报里没有的,“他们好多就地参军,抗日,还有许多农家把门板、屋子都拆了,搭战壕……” “他们不想沦陷。”她低声道。 谢骛清从羊肉萝卜的盘子里,夹起一个挂着水滴的饺子,缓缓送入口中。他端起白瓷的小酒盅,仰头,一饮而尽。 *** 谢骛清北上行踪隐秘,仅带了两个面容陌生的警卫员。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