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方长方木盒中,取出一支通体雪白剔透的长笛。 裴迎一只手抚上长笛,只觉得触感冰凉,白得奇异冷艳,透过孔眼,内壁竟然是一副以金线描绘的万里青山,连她也瞧不出市价几何。 她叹道:“这个质地不常见。” 赵太傅缓缓道:“玉瓶州山涧中多藏琼玉,昭王听说拾玉匠在溪里瞧见了一块大月斑,采出来才发现是一块难得的无暇美玉,正是用它所制的七孔笛,昭王知道您擅长笛艺。” 裴迎点点头,阿柿上前将这支名贵罕有的玉笛收下。 她笑道:“这东西太贵重了,我技艺浅薄,不知竟能配上这么好的东西,劳烦您替我转告昭王,小裴感激他的挂念。” “这是自然。”赵太傅颔首。 裴迎忽然想到,赵太傅是昭王的人,送礼物是秉承了昭王的意思,那么他今日来给自己提醒的这番话,是否也是昭王的意思? 昭王一早便知道有两个太子吗? 只可惜他不知何时才会回京,不然她便直接问他,他必然不会骗她。 裴迎尚未回过神,赵太傅再次躬身告退,他走至门边时,忽然顿住脚步,似乎想起来什么,留下一句话。 “微臣还有一事要告知娘娘。” “殿下自幼不能待在狭窄黑暗的地方,望娘娘平日小心。” 他这番话说得蹊跷,裴迎满腹疑惑,东宫一向将太子的事宜谨慎对待,太子对猫有敏症,阖宫上下都知晓,就连阿柿第一次来,也被提点了。 为何这件事阿柿看着茫然,似乎并不知晓呢。 裴迎心底一沉,或许赵太傅说的并不是真太子的习惯,而是赝品太子的习惯。 可是……他为何要将此事告知自己,难道是想让自己验证一番吗? 从这天起,裴迎又开始夜不能寐了,赵太傅似乎已经将答案的钥匙给了她,只等她验证。 她心想,无论陈敏终是不是真太子,她都不在意,只要他是一位完美的夫君,他们的性命已经拴在一块儿了。 可是对镜梳妆时,听阿柿通报说太子回来了,她又心念一动,那一刻神使鬼差地想起,西苑小佛堂倒是个好地方。 她唤阿柿拿了佛堂的钥匙。 走之前她吩咐道:“若是太子问起,便说我在侍佛,替贵妃抄写心经呢。” 小佛堂前青石平整,楠树高掩。 往日这门一旦阖上,严丝合缝,一点天光也透不进来,室内黑魆魆的,鼻端仅能嗅到灰烬和香料的气味,陈旧又浓郁。 唯一的火光便来自裴迎提着的琉璃彩绘花鸟宫灯。 六角坠了朱红的穗子,随着少女的身形一摇一晃,明暗交错, 随着火光一跃,映照出两排油灯,以及桌前的法器和鲜花,佛龛前的黄铜神像,吓得裴迎心一跳。 她心想,或许陈敏终不会来。 她并没有让他过来,只是让阿柿告知了他自己在哪里。 若是……他真的过来呢? 大门缓慢又沉重地推开,“嘎吱”的声响下,裴迎听到鞋履与地面的摩挲声,轻轻的,他站定之后,大门在身后重新关闭。 陈敏终的神情平静无澜,这里极其昏暗,也并未见裴迎的身影。 寻着那团暖黄的光晕,他瞥到了粉裙的一角。 正在这时,宫灯瞬间熄灭了,屋内被一片黑幽幽压下来。 “裴氏?”陈敏终皱眉出声。 裴迎躲在佛龛后头,不敢应答。 陈敏终又走了几步,四周清静得可怕,像有黑水迅速笼罩他全身,淹没过头顶。 他停下来脚步,蓦然间,不自觉地扶住了桌角。 裴迎听到一阵咣啷动荡,似乎是法器从案上摔下来了,声音清脆得吓人。 陈敏终垂下眼帘,冷汗将雪白的领口打湿,此刻,他心跳得极快,胸口沉闷堵涩,像被一块巨石封得喘不过气。 隐匿在空气中无形的虫子,密密麻麻地钻入口鼻,恐惧遍布四肢百骸,又痛又麻又钻心,佛龛上高大的神像,若有若无的轮廓,携了逼仄感直面而来。 他整个人像被凝滞住,然而体内又仿佛撞响了暮钟,一声又一声震撼神识的嗡鸣,摇荡得血液哗哗拍壁。 陈敏终费力地抬头,眼眸前陷入无边无尽的黑暗,一片虚无。 他想转身离开,却动弹不得,仿佛被钉在原地,晕眩感作祟,狭隘密闭的昏暗佛堂,令他如坠深湖,被巨大的压迫力不断颠弄沉浮。 陈敏终咬着牙,以顽强的意志力支撑,几乎要站不住了。 “裴迎……”他唤道。 第11章 殿下……您离我太近了…… 一阵咣当乱响,陈敏终苍白的手指从案桌滑落,失去了意识般倒地。 火光重新从宫灯中燃起,裴迎急切地将宫灯放在案前,伏住了陈敏终的肩头,她心底跳得厉害,自知情况异常,低声唤道:“殿下……您怎么了?”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