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塞的沙州, 有零星藏起的绿洲水泊,更多的却是光怪陆离的戈壁幻海, 晴日里气象万千。 玉妩自幼长在山温水软的扬州, 从未去过北地,沙州二字她只在书中瞧见过。 她更没见过周曜身着盔甲的模样。 但在梦里, 一切却清晰分明。 仿佛她曾在那里生活, 看惯周曜驰骋激昂的英姿,看遍黄沙日落、丰美绿洲,以至于梦里的周曜和戈壁落日都那样真切,触手可及。 午夜梦回时她甚至有些恍惚。 不知道那梦境是她的想象,还是藏在记忆深处的往事,迷糊中甚至不知身在何处。 等早晨醒来,脑海里却只剩下周曜。 玉妩揣着满心期待, 等药膳做好后匆匆赶去映辉楼。 然而迥异于想象中病情好转的奇迹, 周曜仍是那副病恹恹的样子,只将头发拿玉冠束起, 捧了本书靠在软枕上闲翻, 等着她扶起来喂饭, 甚至连下地都懒得。就连他的脸色都没半分变化, 侧颜清隽却微觉苍白。 走得近了, 玉妩才看清那本书的名字。 是北边的地理志。 想来周曜虽重病卧床, 一时间难以横刀立马,领兵征战沙场,心思却还是牵挂着那片他曾叱咤纵横、保疆卫土的地方。 玉妩心里忽然就有些难过。 她缓步走到跟前,丝毫没提王府外的事情,只将周曜扶坐起来喂饭,过后又开了窗扇给屋中透气,散散满屋药味儿。 因今早佛宝去花圃里剪了些花,玉妩挑瓷瓶插出艳逸姿态,放在了窗口的长案上。 风吹进来,拂入阵阵花香,悦目的花枝对病人也是颇有裨益的。 她拿着水壶往上头洒些水珠。 周曜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渐而幽深。 换在从前,他最烦旁人乱碰他的东西,更不喜旁人在屋里指手画脚,映辉楼里的起居陈设也都由狄慎和管事嬷嬷打理,以简洁为宜。插花供瓶、玉炉焚香这种事,实在不合他的性子。 但眼前这景象却极为悦目。 他心里甚至生出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这场景有些熟悉,令他格外眷恋,甚至怀念。 目光落在少女细软的腰肢时,周曜甚至觉得,那纤秀的细腰他曾搂在臂弯、握在掌心,不盈一握而娇弱动人。 是在成婚后的梦里吗? 清风徐徐而入,万物静默。 狄慎就在此时轻脚走了进来,拱手道:“启禀王爷,江姑娘带着柔嘉来了,说是想见您。” “让她们进来。”周曜淡声。 * 江月媚已很久没出门了。 自打那日在牡丹花从里划破了脸,她就整日闭门,半步都没踏出望月楼。除了孙嬷嬷亲自来瞧她伤处时,却不过情面陪坐了片刻之外,更是不愿见外人。甚至于端午那日玉妩派人送去粽子美酒时,她也都是让琼楼收了,不曾露面。 直到边塞烽烟的消息传过来。 乌河以西,绵延高耸的山脉夹峙之间有条数百里长的狭长走廊,其间错落数州,是商贸往来的交通要道。 这回遭到东昌袭击的甘州就是其中最为狭窄的咽喉之地,也是经略边塞的军事重镇。 倘若此处失守,走廊被拦腰斩断,当初周曜费尽心思打通的商道也将不复繁荣。 她父兄战死埋骨的沙州等地,怕也会落入敌手。 江月媚毕竟长于将门,对此颇为挂心。 瞧着伤处渐愈,忙带着柔嘉过来,想从周曜这里寻个安心。 周曜显然也知她企图,并未阻拦。 狄慎在前引路,江月媚绕过屏风往里走了几步,瞧见侧卧在榻上的周曜,心中忍不住有欣喜涌起。她牵着柔嘉进去,盈盈福了一礼道:“媚儿拜见王爷。” 小柔嘉跟在旁边,亦乖巧行礼。 拜过周曜后她又朝着窗户的方向屈膝,软声道:“柔嘉拜见孺人殿下。” 童声稚嫩,却令江月媚一愣。 她愕然望过去,就见玉妩站在窗边,纱衣轻薄,彩绣轻盈的裙衫垂落,正往瓷瓶花枝上洒水。娇红的衣袖垂落至肘弯,露出纤弱白皙的手臂,而窗外青竹摇动,玉妩云鬟雾髻之下眉目如画,乍一眼瞧过去,只觉柔美之极。 但江月媚心底涌起的却是嫉意。 钟氏怎么又在这里? 她下意识垂目,藏起眼底汹涌而出的不悦,只垂首行礼问候。等情绪被强压下去后,才抬起头,竭力让目光清明。 玉妩抬手命她免礼。 她其实也没想到江月媚会在此刻求见,想起回门前听闻的事,不由瞧向江月媚的脸。 很漂亮的容貌,妆容比寻常画得更为精致,粉也敷得有点厚,倒看不出伤在何处。想来闭门调养了一个月,恢复得已差不多了,用脂粉稍加遮掩便可不留痕迹。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