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世界末日而痛苦恐惧的三十二日者还不知道,真正属于他们的世界末日还没有来临。 量子大坝岛上,一批具有技能的三十二日者被集中在此已经很久了。他们同样被沉痛地告知熵差辐射的毁灭性,但与其他普通的三十二日者不同,他们在知晓熵差辐射时也得知身为三十二日者的自己能够在这种灭世辐射中存活,这样,他们便不至于被噩耗彻底打倒。 与此同时,他们还被告知人类最后的希望在他们身上,只要抓紧最后几次机会,尽可能多地从三十二日中带回量子大坝的信息,人类才有可能得救。幸存者心理和前所未有的使命感将促使他们更为真诚和努力。 然而,只要用心留意小岛上无声无息中增多的安防和严密的监控,他们就该清晰地明白,他们接下去的所作所为,并不是为了拯救人类,而是在拯救自己。将更多的人拖进三十二日里,是让三十二日者成为举足轻重而不是被正义牺牲的那一派的唯一办法。 周燕安已经从罗彩云那里得知三十二日者在熵差辐射里的特殊,并被隐晦提点了各国政府的联合行动。而易阿岚也向来聪明且心思敏感,听周燕安说了几句,就能够想象得到不久后三十二日者的处境,如蛇一般的阴冷便攫住了他。 易阿岚看着周燕安说:“我忽然觉得就让我们全部死去好了,如果最后的挣扎一定要这么狼狈的话。”但很快,他又拼命摇着头。他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有一种想不管不顾的悲哀,但又为所有人心痛。反正,就是很无助。 周燕安靠过来抱住他。 易阿岚哽咽着说:“我想去看看我妈妈,她们一定很着急很害怕了。” “走吧,我送你去。”周燕安掏出车钥匙,他总是这么果敢,好像从没有停留在世界末日的阴影中。 易阿岚跟着他,看他熟练地开车,穿过乱糟糟的马路和乱糟糟的人群,少数还在坚持工作的警察根本维持不住治安,火与黑烟在肆虐,号哭是唯一能听得清情绪表达的声音。而周燕安,沉静地开着车,坚毅的脸部线条像是中世纪的雕塑,悲惨时代在他身后一帧帧地飞逝,而他仿佛永恒不变。 易阿岚出神地看着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些什么呢?” “我什么也没有想。”周燕安说。 “你看上去很平静。” “起初我也很震惊,但不知道为什么,很快就冷静下来。”周燕安说,“好像最糟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不用再去为更糟糕的事情而担心。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我认为,无论发生什么,我们始终是在一起的。我们没被三十二日分隔开,也就不会被生与死分隔开。” 他们不必经受考验,不必被迫做出选择,不必让牺牲与爱情相互交融难分彼此,不必一方在不舍中死去,另一方在新生中思念。无论生或死,他们都将共同面对。他们的爱是清澈的。 易阿岚热泪盈眶,很想亲吻周燕安,然后在亲吻中忘记一切,就这样一起死去。 车开到医院门口,易阿岚在模糊的视线中看到整饬的医院建筑忽然想起什么来,激动地叫起来:“回去,我们先回去!我有点事要问罗组长,他们有没有联系过罗恩教授?” “没有!”易阿岚自问自答,他才从罗恩教授那里回来,自然知道没有人正式地拜访过雷利·罗恩,好像是没有人指望过这个行将就木的失语老人还能起什么作用。 但易阿岚想起来了,罗恩教授曾激动地抓住他手腕,拼命想说些什么,现在想来,那嘴型正是罗恩教授母语中“熵”的发音。说到三十二日,又有谁比雷利·罗恩了解得更深呢?哪怕三十二日出现了多久,罗恩教授就在病床上躺了多久。 至少得问一问罗恩教授,才决定要不要让人类在猜忌、残酷、一切情感破灭、永远无法治愈的两败俱伤中寻觅黯淡的生路。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