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半解。 很多时候他显得淡定从容,只因为他总是以一种全然抽离的局外人身份处晦观明,处静观动。 如今他身在局中,此局迷人眼惑人心,他顺从本心尝试主动伸手去解,却被断然打回。 打痛了,他就知道,啊,原来不能这样,而后照例记在心上。 他心上有个账房先生那样的记事账簿,白纸黑字地记录着一些注意事项,他平时的为人处世,一举一动,都在上面有迹可循——比如他小时曾与常洵打架,惹得师父不高兴,他便再也不去招惹常洵,凡事能忍则忍,不能忍则避;比如踏雪善妒,一定不能带着其他长毛的小动物拜访守拙草堂,否则会被追着抓挠;比如霓师姐讲那些志怪传奇时其实自己也很怕,但不能当面拆穿她。 再比如,玉尽欢不喜欢凤求凰。 也不喜欢他。 他以后需谨慎,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 对此,沈墟不如何伤心,只是茫然,有些不知所措,就像回到小时候,做错了事即使未被责骂,一个眼神两个字,就足以令他无地自容。 他抿紧了唇,唇色泛白,缓而慢地眨了眨眼睛。 眼前玉尽欢的面容变得模糊。 湖上起了薄雾。 纵是盛夏,入了夜,水上的暑热也会消散。 荷风暖香变冷香,沈墟打了个颤。 “夜凉潮气重,回来。”玉尽欢道。 沈墟游魂般点头,听话地掠回乌篷船。 玉尽欢并未看他,抱琴转身,回了船舱。 一切像是无事发生。 也只是像。 沈墟扪心自问,暂时无法与他共处一室,便留在船头。 艄公见惯世间诸多怪事,也非多嘴之人,挂上两个澄黄的灯笼,继续有规律地摇起桨。 沈墟安静地盘腿坐着,抬头望月,低头赏莲,本是良辰美景,偏逢凄迷夜雾,周遭朦胧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乌篷船在莲间穿行,也不知行了多久,久到沈墟已放弃整理杂乱的思绪,前方不远处金光明灭,隐约有辉煌灯火。 乌篷船径直朝光源驶去。 越行越近,瞧轮廓大小,约莫是艘画舫。 就在此时,船尾艄公突然须滴滴吹了个嘹亮的哨子。 沈墟一惊,单手抚上剑柄,警惕地站起。 玉尽欢听到动静,亦拨帘而出。 两人视线不期然隔空对撞,又颇有默契地同时偏转。 玉尽欢并不慌张,款款步来:“想也知道,那壶碧螺春,一芽一叶,茶色幽碧,乃一等御供之物,一两值千金,岂是寻常船家能送得起的?” 沈墟盯着那位艄公。 艄公摘了斗笠,哈哈笑了两声,大方拱手:“郎君莫怪,茶是好茶,并无不妥,只因我家主人找郎君一叙,不敢在这等细节上怠慢了郎君。” 除了玉尽欢,沈墟不记得自己结交过什么鸿商富贾,便问:“你家主人是谁?” “郎君登船便知。”艄公抬手指向前方,小舟已漂至画舫底下。 沈墟举目仰望。 这画舫倒是,越看越眼熟…… 他心中咯噔一响,不会吧……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玉尽欢看穿了他的心思。 沈墟不笨,霎时明白过来:“是你通风报信?” “此言差矣,为兄不过是成人之美。”玉尽欢又恢复了素日里那副膏粱纨绔的模样,看热闹不嫌事大,“再说,佳人有约,岂能不赴?” 佳人还不止一个。 是一船。 只见画舫船头被纱灯照得亮如白昼,甲板上列满了凌霄宗弟子,满眼皆是云鬓珠钗锦绣罗裙。为首的霓裳女子略施粉黛,眉心一枚梅花钿,美艳泼天,媚而生威——不是花意浓又是谁? 沈墟头皮发麻,想逃。 但现在人在舟上,舟在湖心,无处可逃。 “该来的总要来的。”玉尽欢在旁幽幽道。 沈墟:“……” 看来玉尽欢早与花意浓串通好了,所以才会在观莲节这天提议出门,又引他泛舟湖上,避无可避。 而他,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为何这样看我?”玉尽欢以扇掩唇,弯起的桃花眼不怀好意,“为兄也是为你好。”M.dAojUhUIsH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