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之人, 本也没那么讲究。唯一让她深感挫败的事, 便是她在烹饪食物之上着实没有什么天分。经她“妙手”烤出来的野味,不是漆黑仿若一块黑炭,就是外熟里生, 甚至连撕咬也费劲, 那味道更是一言难尽。卓小星连着吃了三天, 舌尖满是水泡, 她便不自觉地想起李放了。 这段日子以来, 她已经甚少想起慕容青莲。 当日在艮离谷得知沐青莲的真实身份之时, 她亦曾愤怒、悔恨, 可是在淮阳城外再次见到慕容青莲时,种种的不甘却在一瞬间消逝无踪。 少女情窦初开之时,总会格外在意那个对自己有好感的人,将自己的目光投射在他的身上。在鸣沙寨中,人人视她为首领,寨主,是不可亵渎的至高存在。是沐青莲第一次打开了她的心防,她一时迷恋,以为那就是男女之爱。可是再见慕容青莲之后,她才切切实实认识到自己所迷恋的不过是一份温暖的感觉罢了。 当沐青莲变成慕容青莲,曾经的温暖亦消失无踪。 既然温暖背后的真实是冷酷与残忍,她又有什么可以迷恋呢? 反倒是李放的容颜时不时萦绕在她的心头。 她走在山林的时候,在溪边生火的时候,打猎的时候,睡觉的时候,甚至练功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想起他的样子。 她想起那日青泥驿站他惊鸿一瞥的侧影。 她想起那日坠崖之后,是他从天而降,救下了自己,告诉自己“你不会死”。 她想起那日在遇到魔教之人的追杀之时,亦是他站在自己身前,喋血亦不退,直到李空花来援。 她想起那日他在凤栖山的危崖之下,用司前辈的性命胁迫她交出龙渊剑之时那冰冷淡漠的样子。那时候自己可真是恨透了他,可是如今想来,他并未伤及司心烛或己方人马一分一毫。那日的冷漠骄矜不过是为了欺骗自己,用最小的代价得到龙渊剑。而他一心所系的龙渊剑,在艮离谷却为了自己而拱手让出。 她想起在襄阳的长街之上,他话意之中的哀伤悲悯:“今日之事,其罪在我。” 她想起照萤阁外的月色之下,他一身银华,中夜徘徊。那时的他是否想着曾对红酥夫人所说的“为王者,如卧深雪,稍有不测,即覆深渊。为人者,如照流萤,身仅微光,亦耀长夜。” 她更想起那日分别之时,他话语之中的温柔坚定:“李放以国运相托,卓姑娘,一切就拜托你了。” 他或许对她有些疏离,然而在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却一直站在自己面前。而更让她动容的是,他所想要保护的并非自己一人。他想守护襄阳的百姓,南周的臣民,甚至是北梁的每一个普通人,希望他们不用自相残杀;他想守护麾下的每一名士卒,哪怕身死,亦希望战死的灵魂能得以安息;他想守护南周,哪怕这个朝廷对他从未公平。 他就像一团萤火,照亮一方天地,让人即使身处漫漫长夜,亦能看到希望。 有这份萤光在,即使万军之中的她再孤独,亦觉得温暖。就在乐歌禅师告知她李放还活着的时候,这股温暖几乎点燃她心中的灯火,得见世间光明。 那一瞬间卓小星意识到自己或许对李放生出了不该有的感情。她想立刻飞回襄阳,想再见到他,确定他安然无恙。 她欣赏他,思念他,倾慕于他。 感情如潮水,一瞬间浪涌于心,几乎是灭了顶。在相思的极处,心底一道冷冷的声音将她拉了回来。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李空花之时,这位剑阁之主冰冷的提醒:“我要提醒你,切不可对他生出某些不该有的感情,以免重蹈你父亲的覆辙。” 那时的她,尚不明白李空花话中之意,何况因为沐青莲的缘故,她并未细思其中究竟。如今想来,或许这位剑阁之主早就洞见某种端倪。 他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他是李周皇室的后代,而她偏偏姓卓。 而卓氏与李家的结合,唯有悲剧。卓家已经用无数代子孙的血泪与悲剧证实了这一点。 不,她绝不可再爱上他。 那一瞬间的认知让她后怕不已,她几乎是仓皇地拒绝了乐歌让她回到襄阳的建议。 经此一役,广陵军新败,竟陵军向北再进一步,或许能让腐朽的南周朝廷早点认清现实,再经数年的修养生息,李放有机会实现他南北一统的理想。 他对自己确实有几分特别,而自己的存在,对他却只是负累而已。 他并不需要她。自己抱病之身,都不知道上天赐给自己的生命还有多长的时间,更何况,自己的仇人多得数不清,最好不要将他牵扯进来。 或许有一天,他终会有自己的王妃。又或许有一天,他终将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君临天下,莫敢不从。 而她能为他做的便是前往稷都,将从她手中失去的龙渊剑重新拿回来,还给他。在她心中,除了他,无人再可配得上这柄“王权之剑”。 …… M.dAoJuHUisHOU.COM